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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們與建築公司和開發商訂立了明確的供貨合同,嚴格按照他們要求的規格供應鋼筋,每一個批次的貨物都附有檢驗合格證書。」

  甘璐需要動一下腦筋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你是說這是建築商或者開發商的責任。」

  「現在說誰的責任還早,不過不管從哪個層面講,我們都是站得住腳的。這篇報導嘛,對我們公司肯定有影響,我和修文這幾天都在商量善後。我很奇怪這個記者的報導角度。」馮以安皺眉說,「肯定是有所針對,我已經托人去打聽了。」

  「修文去哪了?」甘璐隨口問。

  一時間,馮以安臉上掠過一個奇怪的表情,馬上回答道:「他今天中午有個應酬,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哎,你今天下午沒課嗎?」

  「我下午還得去一中呢。」

  「我送你過去吧。」馮以安站了起來,很殷勤地說,甘璐挑眉看著他,他有點不自在地說,「怎麼了?」

  甘璐笑盈盈地說:「我覺得你似乎很急於讓我走。」

  馮以安有點狼狽,掩飾地打了個哈哈:「我是怕你趕時間好不好。」

  甘璐也站起了身,看看表,一樣莞爾:「我倒確實是要趕時間。」

  他們的時間趕得非常巧。

  下了樓後,馮以安剛要去一邊停車場開自己的車,一輛火紅的瑪莎拉蒂gt雙門跑車停到了寫字樓面前,副駕座門打開,尚修文從裡面出來,他看到甘璐,明顯有點吃驚:「璐璐,你什麼時候來的?」

  甘璐還沒來得及回答,司機座門也打開了,探出一隻黑色高跟鞋,然後兩條渾圓修長的小腿斜斜邁了出來,一個穿著暗綠色真絲v領上衣、黑色花苞裙的高挑女郎隨即立在了甘璐面前。

  她比甘璐高出近半個頭,似笑非笑看一眼甘璐,然後轉向尚修文:「修文,怎麼不給我介紹一下。」

  尚修文的視線隔了車子投了過來,表情平靜得近乎冷漠,他正要開口,甘璐先說話了:「你好,賀小姐。」

  賀靜宜微微詫異:「咦,你認識我?」

  「久聞大名。」甘璐含著淺淺笑意,清晰地說道。

  賀靜宜若有所思打量她,笑了:「哦,還沒請教你是——」

  尚修文的聲音平穩鎮定地傳了過來:「我太太甘璐。」

  「久仰。」賀靜宜對她點點頭。

  甘璐也同樣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尚修文:「修文,正好我要趕去學校,你送我吧,省得麻煩以安。」

  尚修文點點頭,轉過車子,左手輕輕扶住甘璐的腰,然後直視賀靜宜:「再見,靜宜。」

  「我下午還有比賽,不想再為這個分心,有什麼事晚上回去再說吧。」甘璐上車後,簡單地說。

  尚修文點點頭,將車開到一中,卻跟她一塊下來,鎖上車:「我下午沒什麼事,去看看你比賽吧。」

  甘璐沒有反對,兩人一塊進了禮堂,坐在靠後的位置,她抓緊最後一點時間,重新看著教案。總算幾年老師做下來,至少可以做到在上課前摒棄雜念,不將個人情緒帶上課堂,此刻她正是運用這門修養,說服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比賽上,不理會身邊安靜坐著的尚修文。

  輪到她上臺時,她是緊張的,拿起教案站起來,輕盈走上主席臺。她以前只在師大讀書時參加過類似的比賽,不過學校裡紙上談兵,大家狀態相對放鬆,顯然沒這個正規。現在雖然經過私下反復排練,仍有點心底沒底,好在準備還算充分,站到臺上,她調整呼吸節奏,開始說課便鎮定下來。

  甘璐講的課題是《鴉片戰爭後的中國社會經濟》這節課文,限於時間,並不可能完全展開,但她做的多媒體課件簡潔明瞭,引用史料豐富,略微沙啞的嗓音娓娓動聽,表述流利。

  尚修文看著臺上的那個纖細的身影,隔著十餘排座位與前面一排排腦袋,她的面孔顯得有點小而模糊,她的聲音卻來得十分清晰,他突然想起了他們剛認識時的情形。

  吳麗君從鄰省調動過來任職後,尚修文也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生活,起初頗有點離群索居的味道,待認識了馮以安,兩人開始合作,偶爾也會結伴出去消遣。只是那些娛樂再提不起他的興致,他只是懶散地待在熱鬧喧嘩中打發閒暇時間罷了。

  馮以安結交的朋友中不乏打扮時髦、談吐活潑的各式美女,想形之下,甘璐長相秀麗,舉止毫不張揚,談鋒不健,多半時候都是一個傾聽的姿態,並不算引人注目。他看出錢佳西想將她介紹給馮以安,本來無意與她搭訕,卻無意中聽到錢佳西與她低語,勸她忘記舊人,開始新感情。

  這恰好是頭天晚上他母親吳麗君放下報紙,字斟句酌對他講的話。吳麗君固然一直忙於工作,更重要的是似乎母性天生不夠強烈,從小到大與唯一的兒子都不算親密,他與女友的分手更是母子兩人之間的一個心結,輕易沒人願意觸及。他當時的回答幾乎與甘璐如出一轍:「謝謝您關心,不過您不提的話,我大概可以忘得更徹底一點了。」

  甘璐的聲音低而沙啞,讓他心裡一動,側頭看去,她微微垂首,視線落在眼前的茶杯上,眼神卻似乎飄向了遠方,嘴角那點笑意帶著無可奈何。

  尚修文本來不愛唱歌,那天卻沒有如往常一樣吃完飯就走掉。

  到了KTV,甘璐只喝飲料,滴酒不沾,給出的解釋是乖乖女最愛用的藉口:「我酒精過敏。」

  旁人自然不信,偏要勸她喝,倒了百利甜酒,將杯子伸到她面前,半是誘哄半是激將,她只是好脾氣地笑,任對方說得天花亂墜,沒一點預備讓步的表情,倒是錢佳西唱完歌回來,伸手奪了過去,一口喝幹了,笑道:「璐璐不是裝,真不能喝,我認識她這麼久,也沒見她喝過酒。快點歌,她的歌唱得很好。」

  甘璐先唱了一首《溫柔的慈悲》,幽暗的燈光下,只見她凝神看著螢幕上的歌詞,那個神態專注而甯定,秀麗的面孔上散發著光彩。她果然唱得不錯,略略沙啞的嗓音婉轉低回,非常有原唱的神韻,贏得滿場喝彩。一曲唱罷,她卻不肯再點歌了,只笑著推託說:「現在咽炎比以前嚴重,醫生警告不能過度用嗓。你們唱吧。」

  尚修文根本沒點歌,兩個人坐在大包房一側,自然地交談起來。他這才知道,她竟然是中學歷史老師。她身上的確有教師的風度:斯文沉穩,有條不紊。可是尚修文總覺得,她那股子鎮定坦然的態度,不見得屬於教師的職業修養。

  接下來尚修文有機會證實他的想法。他不打電話,她當然沒有主動與他聯繫;他打電話過去,她毫不吃驚。

  尚修文早已經養成了淡然旁觀的生活姿態,一般女孩子很難抵住他看似無意卻實則一眼看穿內心的銳利掃視,可是他沒有在甘璐的舉止裡發現縫隙。她有女孩子的小情態小嬌嗔,開開心心享受他的追求,卻一點不問為什麼。

  直到他突如其來地求婚,她才算表現出了慌亂與吃驚,可是她仍然沒問他行為的動機。隔了幾天,她打電話給他,用如同此刻一般略為沙啞卻清晰地聲音告訴他:我同意。

  甘璐結束了說課與提問環節,收拾好講義回到座位。尚修文突然握住她的手,她微微一驚,正要掙脫,他傾過身子,輕聲說:「幸好你手上還有一點冷汗,否則我會認為,任何狀況、任何場合都嚇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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