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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不挑食,不管是任苒閑得無聊嘗試做的飯還是叫的外賣,他都能接受;他不約束她的生活,不要求她一定把自己關在家裡;他給她買了一個手機,只叮囑她不要隨意暴露行蹤,便再不干涉她給誰打電話;隔幾天,他會主動陪她出去看場電影,或者散步。

  她慢慢熟悉了他的一點一滴。

  他對她的要求確實如同他說的「同居規則」一樣簡單,在他看書、打電話、沉思、或者對著電腦研究行情走勢時,她不能打擾他;如果她試著問與他工作有關的事情,他會明確拒絕回答。

  他不愛吃辣,不吃甜食,口味清淡;除正餐以外,他不吃任何零食;他平時喜歡穿白色的襯衫,深色的長褲,而且衣服固定是一個牌子、一個款式;他喜歡裸睡,也慫恿她效仿;他在床上對她十分耐心,甚至說得上溫柔;他熟睡時多半右側躺著,似乎已經慢慢習慣了與她分享床鋪,而不是如第一晚那樣獨霸床的中央;他睡眠很少,每晚最多睡六個小時,白天仍然精力充沛;他看電視,僅限於看這邊能接收到的香港台經濟新聞節目和意甲、英超等足球比賽直播;在看比賽時,他習慣於喝啤酒;他看書時的神情十分專注,手邊會放上一杯紅酒,偶爾呷上一口;他有時會一邊聽激烈的搖滾樂,一邊喝威士卡……

  任苒在這套房子裡安頓下來,滿心甜蜜地想,雖然他們沒有經歷一個循序漸進的戀愛過程,便快速同居了,讓她有一點遺憾,但她畢竟已經開始瞭解她愛的這個男人了。

  她不讓自己再去想父親,她與舊時生活唯一的聯繫,不過是給祁家駿打電話。然而,打他的電話,對她來講變得十分困難了。

  在深圳時,面對祁家駿的詰問,她可以理直氣壯:我當然不是跟祁家驄私奔,我一個人在深圳,我不想回去;他還沒跟季方平結婚關我什麼事,不要跟我提起他們兩個人……

  可是,現在到了廣州,她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沒想過要刻意對祁家駿隱瞞什麼,一想到他聽到她的坦白後可能的暴怒,她就不由自主害怕。她一天一天地拖延著,到了廣州半個多月後,她畢竟沒法再逃避下去,還是去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撥通了祁家駿的手機號碼。

  她期期艾艾地解釋著:我現在在廣州;不,我就是想換個環境;是的,我和家驄在一起……

  祁家駿在短暫的沉默後,如她預料的一樣暴發了。他語無倫次地指責她:我警告了你那麼多次,你完全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你居然對我撒謊,實在太讓我失望了;你真的是因為你父親要結婚才出走的嗎?你一向誠實,何必為自己的行為找這麼拙劣的藉口……

  她好容易插言打斷他:「我沒找藉口,阿駿,我愛他。」

  祁家駿長時間地默然,然後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怪你,小苒,你太幼稚,不諳世事,滿腦袋不切實際的幻想,才會上他的當。他利用你來報復我和我媽媽,實在太卑鄙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任苒不在意他指責自己,卻不能容忍他這樣說祁家驄,「他根本不在意阿姨不答應調動祁家的資金幫他,他跟我說了,他不需要幫助……」

  祁家駿冷冷地說:「小苒,什麼也別說了,你現在在廣州什麼地方?」

  「阿駿,別問了,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別為我擔心,我很好,我要掛了。」

  「等一下,」祁家駿低聲喝道,停了一會兒,他重新開口,聲音裡滿含痛苦,「小苒,你這麼恨你父親,到了要用這種方式來傷害他的地步嗎?」

  「是他先傷害了我。」

  「他又去深圳找了你一次,差不多天天問我,最近你有沒有跟我聯絡。你這麼長時間不打電話回來,他的頭髮都快急白了,上周還跟我說,為了給你一個交代,他不打算跟季方平結婚,而且會勸她去做流產。」

  任苒呆住,這個結果是她沒有想到的。只聽祁家駿繼續說道:「季方平不肯幹,跑來學校找我,求我去勸你父親。我再怎麼討厭她,對著一個孕婦又能說什麼。可任叔叔說,你已經是他欠下來的債了,他不可能在你反對的情況下再要一個孩子,由著你流落在外不回家。」

  任苒的淚水順著眼角流淌了下來。

  「季方平懷孕快三個月,她不肯流產,一個人躲了起來,眼下沒人知道她在哪裡。小苒,把你爸爸逼得這樣內外交困,你還覺得不夠嗎?」

  她失聲哭了出來,「阿駿,你別說了,我不想逼誰。他們對他們自己的行為負責,不關我的事。」

  「如果你只是想報復任叔叔和季方平,你也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了。現在回家好嗎?你和祁家驄的事,就到此為止,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也不會怪你。」

  「我……」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提議。

  祁家駿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回應,再度暴怒了:「你捫心自問一下,小苒,你現在不想回家,究竟是為了報復你父親,還是為了和祁家驄在一起?」

  任苒緊緊咬住嘴唇不吭聲。

  「你有沒想過,你現在過的是什麼生活?他引誘你,讓你在本該讀書的年齡隨他隱姓瞞名流落異鄉,不把下落告訴親人朋友,這算是負責任的作法嗎?你才19歲,就跟人不明不白同居了。他如果真在意你,會在身陷麻煩的時候把你牽扯進去嗎?」

  「他沒引誘我。跟他在一起,是我自己的決定。」任苒虛弱地辯解著,「阿駿,不要因為他媽媽的緣故對他有偏見。」

  「我說的哪一句話是偏見,你不妨指出來。」

  「阿駿,算了,我們不說這個了。如果你生我的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請你轉告我爸爸,讓他不用管我了。」

  任苒剛掛上電話,鈴聲便急驟地響起,她知道是祁家駿又打了過來,然而她沒有勇氣再面對他的怒氣與質疑,只有靠在電話亭邊,聽憑鈴聲在耳邊單調地重複著,一遍又一遍,直到終於停了下去。

  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匆忙離開Z市時,她並沒有設想,一定要父親做什麼樣的妥協,她才會回去。她只是一心沉湎於傷心失望之中,希望遠遠逃開。

  現在就算任世晏與季方平徹底斷絕關係又怎麼樣?

  她的生活已經永遠偏離了過去的軌道。在知道父親背叛母親後,她和父親之間不可能回到過去那樣相互信任的時光之中;在她和祁家驄在一起之後,她也不可能再指望擁有祁家駿的友情了。

  更重要的是,她愛祁家驄,哪怕這份感情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她已經把自己的生活跟他聯繫到了一起,再也回不去從前那樣只對愛情保留一個單純憧憬的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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