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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祁家驄笑了:「你這性格,小事情哭得稀裡嘩啦,碰到大事倒接受得比誰都快,我還真服了。這樣吧,我告訴你一個新號碼,要有急事找我,可以打這個電話。」

  任苒拿出筆和小本子,認真記下號碼,然後看著街道路牌:「這邊我沒來過。你先走吧,我自己去找公車站。」

  祁家驄正要舉手招計程車,她卻回身緊緊抱住了他,依戀地將頭貼在他胸前:「抱我一會兒,就一會兒。」

  祁家驄遲疑一下,抱緊了她。他發現,果然正如他收緊雙臂之前遲疑的那樣,他覺得再難放手了。

  他在廣州隱居的一個月裡,她曾多次無聲無息潛入他夢中,他醒來後總有些惆悵。這是他從來不曾體驗過的情緒。

  此時,在初秋深圳的街頭,這樣抱著她,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她烏黑的頭髮、細膩的皮膚、輕柔的聲音、溫軟的觸感……不知道什麼時候,化為不具體的回憶,一點一點滲透進了他的感官裡。正是這種微妙得讓他不及防備的滲透,驅使他冒險來到深圳,而且絲毫不後悔自己的行為。

  「願意去廣州住一段時間嗎?」他突然下了決心,在她耳邊問。

  她迷惑地抬頭看著他,弄明白他的意思後,臉上一下煥發出光彩:「真的嗎?你肯帶我走,是真的嗎?」

  「我想了想,把你帶在身邊,總比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讓人搶、讓人偷、讓人查身份證、暫住證,要來得放心一點兒。」

  這個平淡的回答也沒有掃任苒的興,她一下勾住他的脖子,跳起來親他的嘴唇:「我愛你,家驄。」

  他並不回應這個甜蜜的表白,只抱一抱她,然後招手攔停了計程車。

  第十四章 下

  任苒隨祁家驄到了廣州,一路上,祁家驄關掉手機,保持著沉默,不肯再回答她的問題,神態不自覺流露出煩躁,後來便索性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似乎十分疲憊,他的神情讓任苒有些忐忑不安。

  深圳到廣州全程不過100公里左右,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廣州的城區看上去比深圳要喧鬧雜亂得多,狹窄的街道,高聳的大樓,到處是川行不息的攘攘人流。

  祁家驄租住的公寓地段良好,位於珠江邊高檔住宅區內。一走進公寓,任苒就吃驚了,皺一皺鼻子:「什麼味道?」

  他沒在家開夥,只請了鐘點工一周上來打掃兩次,還沒到時間,房間自然保持著他幾天前匆匆離開時的原樣,倒也並不算雜亂。只是客廳一角放了成箱的威士卡、啤酒與紅酒,茶几上擺著一瓶喝剩一半紅酒,酒瓶敞開著,旁邊放了一隻玻璃杯,裡面還殘留著小半杯酒,密閉的房間空氣中彌漫的自然是酒的酸澀味道。

  祁家驄開門窗透氣:「我先講講同居規則。」

  「同居」這個詞已經讓任苒紅了臉,還要加上規則,她疑惑地看著祁家驄,他臉上的表情仍然介於認真與調侃之間。

  「其實很簡單。我不喜歡別人干涉我的事,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同樣,我也不會干涉你的愛好。」

  任苒松一口氣,她不認為自己是個喜歡干涉別人的人,「就這些?」

  祁家驄並不看她,到牆角堆放的紙箱中拿出一瓶威士卡,一邊開著酒瓶,一邊說:「如果你要繼續打電話給祁家駿報平安,我不反對,但必須找公用電話,而且不能告訴他具體地址。」

  任苒認為這個要求也不算過份,但祁家驄神態中的冷漠多少沖淡了她隨他來到廣州的喜悅。她點點頭:「我知道。」

  她放下背包,將那半瓶紅酒拿去廚房倒了,酒瓶扔進垃圾桶,再洗乾淨玻璃杯。

  廚房窗外是一片公寓,隱約看得見一點珠江,兩岸是一派嶺南風光,城市的空氣照例迷濛,廣州的初秋,沒有季節更替的感覺,更沒什麼明顯的秋天氣息,這樣一個黃昏,西斜的太陽遲遲不肯徹底落下,橙色的余暉印照著江面,隱約只見波光粼粼。

  在住了近一個月簡陋的招待所後,來到一個陌生城市的豪華公寓,置身如此明顯沒有煙火氣息、井井有條的廚房內,看似安定下來。

  然而,她清楚知道,她的生活已經完全脫離了正常軌跡,她在本該去學校上學的時候,遠離家鄉、校園、親人、朋友、同學……由單純的離家出走,發展到預備和一個男人同居了。

  突然之間,她心中有強烈的怔忡不安。

  這是她想要的嗎?

  她在憤怒傷心中離開了Z市,想到的頭一個目的就是深圳。她不給自己任何反悔猶疑的機會,投入他懷抱中。

  她當然愛他,可是她並不認為她足夠瞭解他了——哪怕已經親密到了床上,他對她來講,仍然是一個謎一樣的存在。

  這種沒有理由,沒有前瞻後顧的愛,她以為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麼她要做的就是聽從自己的心。

  可是,哪怕有不顧一切的孤勇,一涉及到愛,就不是一個人的獨舞了。沒有得到那個男人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言辭的明確肯定,她的心彷徨得如同懸吊在半空中,讓她無法就此安然下來。

  等她走出廚房時,祁家驄正坐在沙發上,那瓶才打開的威士卡少去了三分之一,他手裡端的一杯酒已經喝了一大半。

  他喝酒的樣子正如她那天晚上在酒吧裡看到的一樣,沒有一丁點慢慢品嘗的意思,頭一仰,跟一般人喝水一樣喝下一大口。

  他看到她眼神裡的驚訝,拍拍身邊的沙發,示意她過來坐下。

  「這酒很烈啊,你會不會喝得太多了。」

  「放心,我不會借酒裝瘋的,最多就是喝多了去睡覺。」

  他的聲音再度變得漫不經心,神態也沒有了一路回來的那種緊繃,她敏感地體會到了這個細微的變化,坐到他身邊,將頭靠到了他肩上。

  「也許跟我住上一段時間,你可以早一點發現,我其實就是一個麻煩的大叔。」他側過頭,親一下她的頭髮,開玩笑地說。

  她喃喃地說:「那我們打平了,反正你覺得我是幼稚的傻孩子,我們誰也不用嫌棄誰。」

  一半被酒精放鬆了身心,一半被她逗樂了,祁家驄放下酒杯,將她抱入懷中,「好吧,傻孩子,留下來。可是我不會約束你,如果你想離開,隨時都可以直接跟我講,我會送你去機場。」

  這不是她想聽到的話,不過躺在他懷裡,被他有力的胳膊摟著,呼吸著他身上混合著酒與煙草夾雜的氣息,她暫時拋開了心中的不安。

  這是你瞭解你愛的人的開始,你沒什麼可猶豫的了,她輕輕對自己說,將臉貼到了他的胸前。

  當然,沒有什麼比同居在一個屋簷下,更能瞭解一個人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祁家驄其實沒他預告的那麼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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