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七微 > 南風過境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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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流逝,已到深冬,南風無所事事地在小公寓裡住著,白睿安始終沒讓她行動,她問起,他便說,小風,不要急。 一整個冬天,他留給她平復情緒,家變令她再不復從前那個神采飛揚的南風。而他要的,恰是從前的她,那個神似黎瞳瞳的她。也給她時間扮演另外一個女孩。黎瞳瞳喜歡的髮型,黎瞳瞳喜歡的穿衣打扮,黎瞳瞳喜歡的畫家,黎瞳瞳喜歡吃的菜,黎瞳瞳喜歡吃的甜品,黎瞳瞳喜歡的導演,黎瞳瞳的口頭禪,黎瞳瞳黎瞳瞳黎瞳瞳……南風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個名字逼瘋了,白睿安想要把她打造成另一個黎瞳瞳,她覺得真可悲,可又毫無辦法。開弓已沒有回頭箭。 春節,蓮城最寒冷的天氣,白睿安帶南風去了趟東南亞島嶼,只因為南風隨口提了一句,季東海原本計畫好了,今年春節帶她跟趙芸去島嶼上過年。 他們站在海灘上,望著無邊無際的蔚藍海岸,白睿安說:「如果不是傅希境,現在陪你站在這裡的,就是你爸爸媽媽。」這才是他帶她來的目的。 他時時刻刻的警醒,敲碎了她殘餘的一丁點猶豫。 飛機在蓮城降落時,白睿安將遮陽板推上去,指著窗外愈來愈近的地面對南風說:「小風,你準備好了嗎?」 她閉了閉眼,點頭。 落地後,她不再是季南風。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趙西貝。趙,隨母姓,西貝,假。 是的,假。她要以一個假的身份,頂著一張與另外一個女孩相似的臉,去接近傅希境,展開白睿安精心策劃的一場報復。 「小風,你要讓他愛上你,再狠狠拋棄他,讓他也嘗一嘗失敗與被心愛之人背叛的滋味!」白睿安嘴角挑起一抹陰森的笑,他手握成拳、手背青筋畢露的模樣令南風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開始懷疑,他的目的真的只是商場利益?他對傅希境,似乎有一種強烈的恨意。 可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她把自己交給了叵測的命運,未來會遭遇到什麼,她已經全然顧不得了,也不再懼怕。她曾經擁有全世界,卻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她再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無所畏懼。 ﹛我遇見那麼多的人,可為什麼偏偏是你,看起來最應該是過客的你,卻在我心中佔據這麼重要的位置。﹜ 傅氏集團位於蓮城最繁華的CBD地段,一主一副兩棟三十五層大樓高高聳立,寰宇地產設在副樓,從九樓到三十五樓,全是寰宇的辦公區域,傅希境的辦公室在頂層,落地窗外,正對著寬廣的蓮城音樂廣場,當年規劃這個廣場的城建負責人是個狂熱的法式建築愛好者,因此音樂廣場充滿了濃厚的異域風情,最顯著的標誌就是廣場上那成百上千隻白鴿,成為蓮城最美麗獨特的城市風光。因為那些鴿子,音樂廣場有一種慵懶散漫的風情,吸引了很多街頭藝術家常年在這裡駐紮,畫畫的,彈唱的,做人體彩繪的,以及手工創作達人等等。廣場西側有一家非常獨特的咖啡館,每天下午三點一刻,只要走得開,傅希境都會步行穿越地下通道,去咖啡館喝一杯很正宗的藍山,風雨無阻。 這天下午,他如常去咖啡館,經過中心廣場時,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驚擾了白鴿,也吸引了他的目光。春節剛過,天氣還很冷,廣場上人不多,支著畫架出來賺錢的畫者更是寥寥,他側頭便看見尖叫聲的來源。 不遠處,一個男生正揪著一個女孩的短髮,揚手一個耳光扇過去,他的同伴一腳踹翻女孩的畫架,還不解氣,惡狠狠地吐了口痰,啐道:「啊呸,老子找你畫像那是看得起你好啵!還想收錢?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子的名號,沒收你攤位費你就燒高香吧……」 「王八蛋!人渣!」女孩一邊尖叫一邊咒駡,手中的鉛筆胡亂在抓著她的那人身上戳,那人「靠」了句,揚手再要抽她,手指卻忽然被人截住,男生側目怒喝:「誰他媽多管閑……」話音未落,臉頰被生生痛擊一拳,傅希境用了全力,男生被揍翻在地,血跡自嘴角蔓延,他爬起來想要還手,傅希境的第二招比他更快,男生呲牙咧嘴地躺在地上,他同伴見機扶起他,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你沒事吧?」他轉身,問被推倒在地的女孩。 女孩自地上坐起,轉身,仰頭望著傅希境,扯起嘴角笑:「我沒事。謝謝你,先生。」 傅希境看著她的臉,一怔。 「你叫什麼名字?」他輕喃,似夢囈。 女孩依舊坐在地上,仰頭望著他,她的短髮淩亂,有幾縷遮住了眉毛,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驚人,明明嘴角掛著一絲血跡,眸中卻盛滿了無所謂的笑:「西貝,趙西貝。」 這一場周密的計畫,她曾心存擔憂與惶恐,白睿安對她說,小風,相信我。 直至這一刻,她望著傅希境怔忪的神色,她才終於相信,他說得沒錯。 很多年後,她始終忘不了她與傅希境的初見,暮冬的午後,菲薄的陽光下,他逆光而站,俊容隱在陰影中,神色裡有淡淡的關切,她仰頭望著他,對他說,我叫趙西貝。她眉眼裡全是笑,心裡的悲傷卻如海嘯過境。這遲來的初見,只隔著幾個月的光陰,卻又隔著山長水闊,時過境遷。那樣悲涼,那樣無奈。 她支著畫架的陣地,是他通往咖啡館的必經之路,每次見到他,她便蹦跳著過來打招呼,在她第N次提出要給他畫一張像以表救命之恩時,他終於在她面前坐下來。一個小時沉靜的時光,她的眼神無數次投在他眼角眉梢,專注又熱烈,他的面孔在她手指細膩的描摹下,漸漸顯山露水。最後一筆勾勒完,塵埃落定,她在左下角簽上名字,吹了吹紙上的碎屑,興沖沖地拿給他看,像個討要讚美的孩子般問他,像嗎?喜歡嗎? 他端詳了很久,眉毛微蹙,她嘴角的笑容漸隱,他卻忽地微微一笑,畫得很好。我請你喝咖啡。 每次見到他,都是清冷的一張臉,漆黑雙眸似一潭幽深的湖水,深不可測,不辨喜怒。此刻,他唇角微勾,如冰雪消融,如幽深湖水裡投入點點星光,令她不禁怔忪走神。 這之後的事情,便顯得那樣水到渠成。她的熱情,她的主動,她俏皮的笑,她眉眼間的生動,宛如廣場上流動的迷人景致,讓他無法忽略與拒絕。也如午後三點一刻的藍山咖啡,成為他生活中的習慣。 她成為他的習慣,卻忽然從廣場上消失,整整一個禮拜,他從廣場上經過,視線所及之處,她的領地已被別的畫者佔領。喝咖啡的時候,他竟然走神了,舌尖上滾燙的觸感令他猛然心驚,自己竟然在想她。可他頹喪地發覺,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對她,他一無所知。從未有過的悵然感席捲而來。那種悵然感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下午,他接到她的電話,是一個公用電話,電話裡先是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而後才是她的聲音,一點點疲倦,一點點忐忑,她說,我錢包丟了,也沒有別的朋友可以找,你可以來接我嗎?接著她說了個地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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