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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南風搖頭:「無功不受祿,白大哥,你幫我已經夠多了。」季東海的葬禮他幫了很多忙,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的照顧與陪伴令她感激,但是,如果他想要的是別的東西,她沒有辦法給。比如,愛情。

  出乎她意料,白睿安竟然說:「小風,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我幫你照顧你媽媽,你幫我做件事,不,確切地說,是幫我們,你跟我。這樣,你就不欠我了。」

  南風訝異地望著他。

  「小風,你爸爸為什麼會自殺?」

  南風心頭一跳。

  「若不是寰宇逼得緊,他也不至於做這種傻事。」白睿安看著她,神色忽然變得陰鷙可怕,「小風,是傅希境逼死了你爸爸!」

  這樣的白睿安令南風陌生,她訥訥地問:「白大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害得你季家這麼慘,你就不恨他?就這麼輕易放過他?」白睿安唇角挑起一抹嘲弄與冷笑。

  她恨他嗎?答案是肯定的,她恨死了他的冷酷無情,把爸爸逼上絕路。也是因為他,她連爸爸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當媽媽身處崩潰的邊緣時,她也沒能陪在她身邊。可她又能拿他怎樣?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報復他,可此刻,白睿安將那些藏在她心底的情緒全部勾了出來,她不是小孩子了,其實她心裡明白,商場如戰場,向來無情,更何況,這起事故確是季東海的責任,她沒有立場去恨傅希境,可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在一夕之間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巨變,她心裡那麼苦那麼痛,找不到人來怨恨,只能把所有的怨懟恨意都轉向那個素未謀面的人。

  因為這樣的情緒,也因為趙芸,她答應了白睿安。自此,她將自己的命運軌跡,徹底轉了個方向。

  蓮城市政廳正在籌建大型音樂廳,蓮城有個別稱叫「樂之城」,蓮城音樂學院出過眾多在國內甚至世界上都小有名氣的音樂家,籌建一個音樂廳早在幾年前就提上了城建規劃日程,去年市委領導班子換屆,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日程終於明朗化,誓要打造國內最豪華最氣派的音樂廳。音樂廳日前剛剛選好址,地理位置優越,占地上千畝,更邀請到了著名美籍華裔設計師林海正參與做主設計師,預計明年年底對外招標承建地產公司。

  這是一塊肥肉,不僅僅是經濟利益,只要成功拿下這個專案,可謂名利雙收。幾乎所有的地產公司都盯著,其他公司並不足以為懼,利誠唯一的對手便是傅氏的寰宇。白睿安在利誠一步步做到副總經理,可仍屈于堂哥之下,他的野心是不僅僅是總經理,而是直指董事長之位,白老爺子年事已高,早就放話出來,將在孫子輩裡挑選繼承人。蓮城音樂廳項目,被白睿安看成是最大的契機。南風成為他契機裡的一顆棋子,他讓她去接近傅希境,竊取寰宇的投標計畫書。

  南風覺得他在癡人說夢,她費盡苦心,連傅希境的面都見不到,更何況是竊取那樣重要的機密?

  「我說過,你長得像一個人。」他將一張照片放在她面前。

  她看著照片中的那個女孩,驚訝得不能言語。照片中的女孩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大,尖尖的下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回眸一笑,神采飛揚。若不是她留著一頭俐落短髮,穿衣風格與自己完全不一樣,偶一瞥視,她真的以為那是她自己。

  「她叫黎曈曈,是傅希境的前女友,他們在英國留學時認識的。她是學畫畫的,很巧,你也會畫畫。」白睿安說。

  南風訝異:「你怎麼這麼瞭解?」

  白睿安說:「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最瞭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敵人。」

  利誠地產一直屈居在寰宇之下,利益驅使下,他想要動傅希境,這合情合理。可是自己呢?她是單純,並不傻,這件事情並不如白睿安說的那樣簡單,很有可能,她會死得很慘。真要冒這個險嗎?

  「項目競標在明年年底。小風,我給你一年時間,事成之後,我送你出國。你喜歡建築對吧?如期在蓮大頭破血流地爭獎學金念書,不如我送你去美國念建築。我會一直幫你照顧你媽媽,直到你學成歸來。」白睿安溫聲細語,他的言辭那樣真誠,他的安排那麼妥帖誘人,她找不到理由拒絕。

  將趙芸安頓在療養院後,南風去學校辦理了休學,離開學校時,她找謝飛飛一起吃了頓飯,謝飛飛只知道她爸爸去世了,並不知道具體詳情,她也沒把趙芸的事告訴她。席間,謝飛飛問她什麼時候回學校銷假,南風含糊過去,告別時她抱了抱謝飛飛,在心裡說再見。

  她走了好遠,忍不住回頭朝學校望,她真的真的很喜歡這裡,可是,她再也沒有機會享受學校裡純白的無暇時光。

  她轉身,抱緊雙臂,埋頭疾走。才十一月,她卻感覺是如此地冷。

  她生命裡的寒冬,提早到來了。

  她將原先的小公寓退掉,搬進了白睿安給她找的一間偏遠安靜的公寓。

  白睿安指著照片上黎瞳瞳的短髮,對她說:「把頭髮剪成這樣。」

  南風脫口就拒絕:「不要!我討厭短髮!」她發質柔順,一頭漆黑如瀑長髮一直是她的心頭愛。

  白睿安嗤笑一聲:「小風,我看我們還是算了吧。」他收回照片:「這點犧牲你都不願意,我想沒有必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說著,他走出去。

  南風咬了咬唇,眼一閉,「我剪!」

  白睿安腳步頓住,嘴角牽出一抹「果真如此」的笑容。

  任何事情,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就顯得那樣順其自然。

  她剪短了頭髮,將曾喜愛的衣服統統收起來,換上了寬鬆衛衣與牛仔褲,從背後看去,真像個小男孩。畫畫對她來說,不需要作假,輕車熟路。她把畫架支在膝蓋上,埋頭作畫的模樣,令走進門的白睿安微微走神,時光仿佛倒退回多年前,街頭廣場上,那個俏皮鬼馬的女孩也是這番模樣。

  他闔了闔眼,再睜開,記憶的迷霧散去,清醒冷靜的光芒重回眸間,她是季南風,不是黎瞳瞳,雖然在初見時他晃了神,可他心裡無比清楚,她終究不是她。他心裡殘存的最後一點點猶豫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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