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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是呀,我還有你……」她將頭輕輕擱在我肩膀,整個身體的力道在瞬間都壓在我身上,我抵住欄杆站穩,承接住她所有的力量、傷痛,以及依賴。

  「所以,西曼,你不能丟下我,這個世界上我唯一擁有的,就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她似呢喃的輕語在微風中碎成一片一片,紛紛竄入我耳膜,仿佛索要承諾的魔音。

  我點頭,在心裡對自己承諾,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始終會把你當成好姐妹,不離不棄。

  蔚藍以低價轉售了家裡的房子及車子,加上蔚叔叔留下來的財產,足夠她這輩子生活無憂。只是沒有了最親近的人,住再大的房子再多的物質都無法填滿心中的空。

  陪蔚藍回家收拾東西,她只帶走了常穿的衣服與手提電腦,其餘統統都轉贈給兒童福利院。她說,最重要的已經帶不走,其他便都不重要了。

  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沉迷物質的小女孩了,如果成長的代價是這樣慘重,我寧肯她一輩子都做那個無憂無慮熱愛美食華服開炫麗吉普車的小小女孩兒。

  媽媽讓蔚藍住進了我們家,與我共用一個房間。

  自那之後,她無法獨自入睡,哪怕有人睡在旁邊,她都感覺到恐懼,整晚都需要開著燈,不敢閉上眼睛,她說一旦閉上眼,便看到血流成河的畫面……那個夜晚的場景,已成了拓印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紀睿見她被失眠與噩夢折磨得不成樣子,不得不給她開了處方安眠藥,依靠藥物的幫助,蔚藍才能夠睡上一覺,但藥物產生的幻覺以及後遺症,比之長時間失眠的痛苦,有過之而無不及。

  蘇燦邀她出去旅行散心,可她提不上半點興致,幽幽地說,出去了,還是要回來的,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以前那個樂觀的蔚藍再也不見了,死掉了,現在的她,事事悲觀,成天窩在家裡哪也不去,她班主任來看望過她,勸她先辦理休學,明年繼續參加高考,可她執意要退學,她說,上不上大學,生活並不會有什麼改變。

  她悲觀到自暴自棄,讓人無能為力。我雖然擔心卻也不忍心逼她,她能夠從那種知覺木然中復蘇,我已經很滿足了。

  蘇燦說,或許換一個生活環境,離開這個城市會不會好點?西曼,如果可行,讓你生母帶她一同去法國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點呢。只擔心我離開這裡之後,蔚藍要怎麼辦。是呀,她可以跟我一起走!

  問過她的意見之後,我們一起去找母親。父親回里昂之後,她一直留在這個城市等我畢業,借住在她的好姐妹家中,每週有三天,會跟我一起吃飯,這是我們的約定。每次吃完飯之後,她會帶我去逛街,給我買一大堆衣服鞋子,恨不得將這十七年來所有的空白都填充上。雖然那些衣服買回去之後都被我壓在櫃子裡,太多壓根穿不了,可我依然不忍拂她的心意。

  母親是知道蔚藍的事情的,彼時還去醫院探望過她,很心疼她的遭遇。所以當我向她提出,可否認蔚藍做養女時,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還很開心地拉著蔚藍的手說,又多了一個女兒了。當即便打電話給父親,與他商議辦理監護人手續以及移民手續等問題。

  晚上我與蔚藍並肩躺在床上,說了很多很多話,小時候的趣事,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大部分時候是我在說她在聽,偶爾也會附和一下,說到好笑的地方,她也會輕輕地笑出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她不用依靠安眠藥慢慢地進入睡眠,她摟緊我的手臂,將頭擱在我肩窩裡,輕輕地說,西曼,我愛你。

  我輕輕拍她的背,哄她入睡宛如哄一個小孩子般,在心裡應她,蔚藍,你知道的,我也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夜極靜,房間裡只聽得見彼此細微的呼吸聲。她終於緩緩睡過去,神色還算平靜,我這些天來提起的一顆心,終於可以稍稍放下來一點。

  04

  四月初,江離的第二場個人畫展在市立美術館開展。如第一次一樣,為期一個禮拜,只是這次比上次更小型,只設了一個展廳,誠然如此,依舊得到了本城眾多媒體的關注。有記者問他,為什麼本次展覽的主題叫「重生」,他回答說,這場小畫展是我特意為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而舉辦,是我送給她的禮物。至於為什麼叫這個主題,我想你看過之後或許就明白了。

  我拿著報紙不禁笑出聲來,他竟然對記者賣關子,哈哈。蔚藍側過頭來,搶走我手上的報紙,看了片刻,又默默地丟回我手中。

  「江離的畫展明天開幕,要不要一起去?」猶豫了下,還是問了蔚藍。

  「你們還有聯繫?」她不答反問。

  「我們,在交往。」我不是故意隱瞞蔚藍,只是這段日子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壓根就找不到機會提這件事。只跟蘇燦與青稞提了一下,蘇燦很為我開心,說,江離是個很好的男生,人特別善良,性格也好。青稞笑嘻嘻地接腔,是啊是啊,又才華橫溢,美少年一枚,還是富二代!

  蔚藍很久沒有反應,她側對著我,頭微微往另一個方向偏,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移到她身邊,抱住她手臂撒嬌地搖晃,對不起嘛,真的不是故意隱瞞你,別生氣啦!那時我只是以為她生氣我沒有告訴她,頂多再加上我跟她不喜歡的男生交往。

  過了片刻,她才偏頭望著我,神色看不出喜憂,平靜地問:「你愛他?」

  我點了點頭。

  「你忘記了夏至?」

  我愣了下,微微低頭,輕說:「很多事情不是說忘就忘得了的,人也是,只是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喜歡的是誰,而有些人有些事,會放在回憶裡,沉在心底深處。」

  「你喜歡他不是因為他很像夏至麼……」

  「什麼?」她的聲音輕似呢喃,我聽不很真切。

  「沒什麼,」她抬眼望著我,說:「你希望我去畫展嗎?」

  我點頭:「他真的是個很不錯的男生,或許你多多瞭解,便會改觀對他的看法。」我希望我喜歡的男生與我看重的朋友,也能夠做朋友。

  蔚藍最終還是跟我一起去了畫展,蘇燦、青稞以及亞晨都在邀請之列,還有江離曾一起畫畫的幾個朋友,開展之前,那言幫江離弄了個小慶祝會,人不多,就設在了美術館的會議室裡,買了一個五層大蛋糕以及香檳酒。

  切蛋糕開酒之前,江離一直在看手錶,時不時跑到窗邊往外張望,我問他是不是還有誰要來。他說嗯,我媽答應過來的。那言走過來拍拍他肩膀說,你媽或許是什麼事兒耽擱了下,我們再等等。可最後卻等來了一通電話,江離接起哦了一句便掛了,臉上不是不失落的,只是他轉頭的時候已換上了笑臉,對在場的人說,我們開始吧。

  我握了握他的手,他回頭沖我笑,低聲說,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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