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作繭自縛 | 上頁 下頁
一三一


  少卿從我們的新婚之夜就開始避孕,萬無一失。我每每提及孩子,他總是說:「靜雅,你自己還是個孩子。」

  我知道他的心結。他克服不了他曾失去過一個孩子的障礙。

  他甚至在南華山的香火堂裡買下一個小小的牌位。他對我說那屬於一位故人。

  每次去那裡時,我會自覺地走開,讓他可以在那裡獨自點上一炷香,靜靜緬懷。

  他從來不提往事,也不喜歡聽我回憶。他偶爾憂鬱並陷入沉思,但從沒在夢中叫過別的女人的名字。

  當公公到鄰城開會當晚回家後,我們平靜的生活終於有了一點點新鮮感。

  公公樂呵呵地對婆婆說:「你給小二媳婦準備的東西可以拿出來了。」老人家提到少臣時總是兩種極端,要麼氣憤異常,要麼滿面春光。

  婆婆說:「別瞎美了。他交往過的女朋友沒一打也有十個。哪個你都說還可以,但是哪個都沒戲。」

  「這個不一樣,真的不一樣。你相信我肯定沒錯,兒子可是我生的。他喜歡什麼樣的,我會不知道?」

  「你還說過他絕不可能跟那妖女在一起,肯定是謠傳。結果呢,小二到現在也沒否認過。」

  「咳咳,你別提那女的了,別讓小雅聽見心裡不好受。那事挺蹊蹺,不過小二現在畢竟沒跟她一塊兒是吧?」

  兩天后,少臣新女友的生辰八字,祖宗八代已經被調查得清清楚楚。這回婆婆居然也很滿意。

  那女子模樣秀麗,舉止得體,氣質優雅,家世清白,工作體面,口碑甚好,無不良記錄。

  「小二平時雖然任性了點,在大事上倒是很有分寸。」婆婆看著那厚厚一摞資料點頭,那摞資料中甚至還包括了那女子少年時代的一張考試卷。

  幸好我不用被他們這樣盤查。做程家的媳婦真是不容易,怪不得紫嫣被逼得無法回頭。

  我給少臣撥電話:「恭喜恭喜。」

  「嗯?」

  「聽說你快結婚了?」

  「造謠。」

  2005年

  少臣果然要結婚了,新娘沒換人,是那個叫安若的、全家都看著很順眼的女子。我很喜歡她。

  那天的婚宴上,少卿喝了許多酒,笑得也比平常多。

  晚上我扶他上床休息,幫他脫衣擦臉,突然被他一身酒氣地壓到身下。他目光迷離,低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知道他此刻眼中是誰,但我伸手抱住他,閉上眼睛承受著他突如其來的熱情。

  後來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公婆比我還要高興,只有少卿表情一片茫然。

  起初幾個月,我妊娠反應嚴重,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我,像做錯事的孩子,只有緊張與不安,而沒有期待與歡喜。

  少卿的反應沖淡了我的喜悅。我可以體諒,但是我做不到視而不見。

  少臣倒是對這個胎兒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興趣,興致盎然地猜測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他的答案變來變去。

  其實我早就知道是女孩,但我偏不告訴他。

  某次他用手指戳在我的肚子上,被胎兒踢了一腳,立即笑嘻嘻地說:「應該是男孩,最好是男孩。」

  「你怎麼也重男輕女?」

  「你們若生了男孩,從概率上說將來我們生女孩的可能性會更大些。」

  「去,憑什麼我生男生女都為了滿足你的無聊心願?」

  「我也是為你好。難道你沒聽說,男孩跟媽比較親,是母親的守護神?」

  「我也沒見你跟媽多親近啊。」

  「那是因為我媽夠強悍了,不需要我保護。而且不是還有大哥嗎?」他繼續隔著厚厚的衣服戳我的大肚子,細聲細氣跟我肚裡的孩子對話,「喂,我是你叔叔。再來一下。」

  我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沒大沒小!那麼喜歡自己回去生一個玩去!」

  他不再搗亂,臨走時很肯定地說:「一定是男孩。」

  我的行動越來越不便。少卿很耐心,大多時候也很溫柔,替我找來口碑最好的醫生與孕婦助理,即使工作很忙也會陪我去做產檢,甚至願意陪著我回娘家住,每日聽我爸發發牢騷,忍受我媽的嘮嘮叨叨。

  晚上我總是翻來覆去睡不好,少卿也被我攪醒一次又一次。白天我可以盡情補眠,而他則需要高強度的工作。我很過意不去。

  我說:「我們分開睡吧。」

  少卿說:「別耍孩子脾氣。」

  2006年春

  春節這天,我與我的妯娌安若在一起時,遇見了紫嫣。

  紫嫣還是那麼美麗,飄然出塵,亭亭玉立宛如空谷幽蘭。我若是男人,我也會愛好同情她憐惜她。而此刻,我只覺得內心有愧,仿佛小偷作案被抓現形。

  她看向我的眼神很鎮定,卻在看到安若的那一刻飄忽,我突然不安。

  果然那天少臣晚歸,大年初一的整個下午,他與她在一起。

  安若落落大方地替他打圓場,可我覺得她似乎心底透亮。

  我很想告訴她,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但我曾經答應過少臣,關於紫嫣的一切,是永遠不許再談起的秘密。

  我不知道少卿是否知道紫嫣回來了,那晚他睡得很早。

  第二日清晨我跑到書房給只有一牆之隔的少臣撥電話。

  我說:「你現在已經是有妻子的人了,就算你覺得欠她許多,同情她可憐她,你也需要避嫌。」

  「她不會介意。」

  「你自以為是。沒有做妻子的會不介意。」

  我真的擔心。少臣他們二人相處的時候太平淡。有一次公公說,他倆兩口子在人前就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典範。

  女人總要柔弱一些依賴一些,才會讓男人覺得虧欠,才會讓男人覺得不放心。

  我無意中抱怨少卿並不愛孩子。媽媽安慰我:「男人嘛,總要等孩子生出來,才產生父愛。」

  其實沒等那麼久。寶寶八個月的時候,我腫得像豬,每日只知吃和睡。少卿為了配合我,作息時間也像小學生。

  那晚我照例在睡前聽著胎教音樂。當音樂開始跳躍時,小傢伙也很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少卿說:「你睡覺前不要聽這麼吵的音樂,影響睡眠品質。」

  「可是寶寶喜歡……」當我說這話時,小傢伙正在裡面狠狠地動,害我話都說不完整。我疑心它在裡面做仰臥起坐。

  「下次檢查是什麼時候?」少卿說話時,小傢伙似乎又在滾動。

  我終於發現規律了。我急急地叫:「你到那邊去,到那邊。」我指著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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