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作繭自縛 | 上頁 下頁
六四


  「咳咳,今天問起和和有沒有男朋友,和和吱唔了半天後說你不喜歡她的男朋友,害我們笑了半天。你這是幹啥呢?」

  這通電話結束很久後,鄭諧仍捏著話筒,直到嘟嘟的忙音響起,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沒掛電話。

  他腦中猶迴響著孫醫生最後的那句話:「和和說,很想回來陪她的媽媽一起住。」

  鄭諧沒有立場也沒有辦法去阻止和和回到她的母親身邊,所以他只能像等待查體報告,或者說像等待判決一樣,等著和和來通知他:她要離開。

  突然失了主動權的感覺並不好受,鄭諧覺得太無力。

  但通知他的並不是和和,而是和和的老闆曹苗苗。僅僅一天以後。

  曹苗苗說:「和和請了長假,我批准了。她家裡出什麼事了嗎?還是你管過了頭,把她嚇跑了?」

  鄭諧的心緊了一下。他問:「她什麼時候開始請假?請了多久?」

  曹苗苗說:「從後天開始,三個月。」

  鄭諧抑著氣息儘量平靜地問:「她的請假原因是什麼?」

  「和和說她的媽媽最近身體不好,她想回去陪著她。還有,她以前的男朋友這段日子也在那邊。你家和和一直很乖,她的要求我向來不忍拒絕,何況她手邊的案子到昨天為止全都結束了。」

  鄭諧發現自己越來越低估和和的行動力了。

  他終於將那個電話打了出去。他問和和:「你打算逃到目的地以後再通知我?」

  和和低聲地說:「我很久沒休假了。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我媽媽,才幾小時的路。我如果真的要逃,我會逃到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她的那句「回家」突然刺痛了鄭諧。一直以來,鄭諧從沒將那個城市當作「家」,那裡只是他父親的工作地,這個省的行政中心。他,他的媽媽,還有和和,他們一直在這裡長大,後來念書,出國,最終又回到了這裡。

  在他心裡,這個城市才是他與和和的家,雖然他在這城市各處都有房子,而且他與和和一個月也見不上幾次面,但他始終覺得,即使母親不在了,但這個城市的家仍然存在著。

  他沒有想過,和和心中的家,與他心中的,並不一樣。

  和和沒有偷偷地溜走。

  如和和所講的那樣,這麼近的距離,偷著走沒有什麼意義。

  只是她也沒乖乖地跟他告別。

  那時他正在見客戶,和和發來一個極短的短信:我要走了。

  鄭諧說聲抱歉便撇了客戶出去打電話。

  和和像平時一樣的口氣說:「我已經在火車站,已經開始檢票了。」

  鄭諧問:「你一個人?」

  和和說:「是,沒什麼東西可拿,家裡都有。」她又一次提「家」,令他的心又刺了一下。

  鄭諧突然升起一個衝動,他要留下和和。他說:「你在那裡等我,我馬上過去。」

  和和聲音裡有一點急:「你不要過來,火車馬上就要開了。」

  鄭諧說:「我沒到你不許走。」

  和和說:「真的來不及了,還有十五分鐘車就開了。」

  鄭諧說一句:「你等著我。」便收了線。

  他回會議室跟大家交待了幾句便火速下了樓,司機小陳已經將車停在樓下。他並沒要車,大約是韋之弦安排的。

  他讓小陳下車,自己開著車一路趕向火車站。那條路向來都擁擠,任他車技再好,也只能在一堆車中艱難地穿行,幾次引來被他超越的車子主人的怒視。

  手機響了幾次,他一直沒接。當他終於計算錯誤,在一個紅燈前被迫地停下,他拿出手機看了看,三個未接來電,都是和和的。

  回過去,和和的聲音裡已經有了一點哭意:「我改了下一班的票。你不要趕路,慢點開車,我保證沒見到你之前不走!」

  他的神經終於鬆馳下來,發現自己剛才繃得太緊,手心有一點微濕。

  和和果然沒有走,坐在候車廳的一個角落裡低頭看手機,身前沒有什麼行李。

  候車廳裡人不少,人頭攢動,亂哄哄的。但他一眼就看見了她,繞過四周的人群與滿地的行李朝她走去。

  當鄭諧距離和和還有幾米遠時,本來低著頭的和和突然抬起頭來,然後便看見了他。

  和和露出微笑:「我不是小孩子,又去那樣近的地方,你用不著來送我的。」

  鄭諧卻笑不出來。他靜靜地看著她:「你是要回去陪亦心阿姨,還是要躲開我?」

  和和也慢慢地斂了笑容。她低下頭:「都有。陪我媽媽,她現在身體不好。躲開你,因為你現在需要清淨。我自己也想休息一下,前一陣子我加了許多的班。還有……」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抬眼看向鄭諧,「岑世現在也在那邊。」

  鄭諧的神色漸漸冷下來。他說:「筱和和,你這算是急病亂投醫嗎?」

  「沒有。」和和勇敢地直視他的眼睛,「我以前就喜歡他,真心的喜歡。你知道的,我喜歡的東西,並不會輕易改變。以前因為……我有心結,所以當他再度找我時,我拒絕了他。可是既然現在我的心結已經解開,我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也給我自己一個機會。」

  鄭諧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只是那樣神色平淡地看著她,但和和卻從他眼晴裡看到了各種情緒,那些情緒交纏在一起,令她不安。

  和和繼續微微笑。她笑得很勉強,還好鄭諧並顧不上欣賞。雖然他似乎在看她,但和和知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和和說:「我那天跟你講的都是真心話。我們不要再提那件事,好不好?你就當你從來都不知道,而我,其實也早已忘記了。如果……如果不是那一天時霖大哥與岑世同時出現了,其實我真的已經忘記了。」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

  「……我想念我媽媽,我想休息。」和和繼續堅持自己的理由。

  「和和,你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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