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結姻緣未了(53)_飄阿兮

五三

　　路倩又嗤笑起來。她朝著準備離開的周然喊：「喂，你不是來替那老太太的孫子求請的嗎？沒達成目的就走人，你的好心豈不白廢了？」

　　周然回頭：「我只答應老太太會替她說句話，可沒答應她一定能成功。」

　　「有心要作善事，就不要敷衍。好歹說幾句真誠的話，別這麼屈遵迂貴。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你又不是小孩子，該懂的道理你都懂，用得著別人一再強調？你要為『正義』告那孩子到底，那是你的選擇，別推到我頭上。我已經履行了我對那老人的承諾。至於結果，取決於你。」

　　「周然啊周然，你一直是一個好人，心地善良，不圖回報，我一直都這樣認為。」羅倩嘆息，「可是你的善心是這麼有限，這麼有原則，收放又這麼自如。」

　　「你太過獎了。」

　　在周然已經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路倩突然在他身後問：「有句話，你從來沒回答過我。你曾經愛過我嗎？」

　　周然停下開門的動作，默不作聲。

　　「我記得，當初我主動追求你的時候，你就曾經說過『我倆不合適，不應該在一起』這樣的話。即使如此，後來你還是願意與我在一起，並且撐了那麼久。路倩說，「所以，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愛的究竟是我，還是你自己的執著？」

　　「我不知道。」

　　「那林曉維呢？你們似乎分居了哦。你不肯放手的理由是什麼？」

　　「你似乎好奇心太重了。」周然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然從飯店的旋轉門出來，剛下了臺階，司機老楊已經把車開到他面前。他的手傷雖然不重，但恢復得也不快，這幾天一直是司機接送。

　　「這是要去哪兒？」一直心不在焉的周然看著窗外的浮光掠影突然問。

　　「送您回家呀。」

　　「哦。」周然又往車窗外看了一眼。確實是那條路，可剛才怎麼會突然感到陌生。「老楊，你如果不急著回家吃飯，就陪我一起兜兜風。」

　　「好的。我老婆出差了，女兒住外婆家。回家也是我一個人。」

　　「那我請你吃飯。」

　　正是下班高峰期，老楊看了一眼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實在不覺得這是一個兜風的好時段。這位年輕的頂頭上司，難得晚上不用應酬，手上有傷，精神很差，怎麼就不肯早點回家休息呢。但他不敢多話，道一聲謝，費勁地穿過塞車的重圍，一直開到西郊的海邊。新修的公路，車少人稀，一輪火紅的太陽，正慢慢沉入海天交界的雲層裡。

　　周然晚上沒安排應酬。按他的經驗，他不認為自己在與路倩打過交道之後還有好心情去應付別人。一直以來，路倩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心思讓他很無奈。

　　自從周然與路倩在業務上有了一點點交集之後，她就樂此不疲地作小動作。有時幫他一把，順便替他得罪了人；有時就直接扯他後腿。比如這次公司作股權調整，有個人遲遲不肯簽字，要求越提越苛刻。周然在原則問題上很堅持，他寧可選擇另一套複雜方案，也不願接受這種趁火打劫。他贏得了其他股東的支援，但也嚴重影響了工作進度。周然一直知道，那個人的後臺是路倩。

　　總之，在檯面上，他有心把路倩當路人，他覺得這是最好不過的處理方式；而他的這種態度，恰恰觸怒了路倩，她力盡所能地讓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女人是不能按常理推斷的人種，周然一直這樣認為，所以他也一向習慣於忽略她們的想法，只按自己的方式和習慣來處理問題。這種方法起初有效，但是最近，似乎失靈了。比如對林曉維。

　　汽車還在飛馳。當那輪夕陽完全沉沒於雲層裡，天色霎時暗下來。

　　周然捂住眼睛。剛才盯著太陽太久，現在他的眼前浮著一片片的黑影。

　　「您不舒服嗎，周總？」

　　「沒事。很久沒看過太陽落山了，眼睛不太適應。」

　　老楊憨憨一笑：「日落一看完天就黑了，還是日出好。小時候我家住海邊，起得早點就能見著。現在的樓越蓋越高，看不成了。」

　　周然「嗯」了一聲。

　　「您現在整天忙碌，肯定更久沒看過日出了。」

　　「小時候我也沒看過，我不喜歡早起。」周然繼續看著天邊，「我只看過一回日出……七八年前的事了，也是坐在車裡，車外是麥田，太陽從麥田盡頭升起來，的確比日落更好看一些。」

　　健談的老楊話匣子被打開，樂呵呵地問：「那麼早就出門，一定是跟您當時的女朋友吧。」

　　「不是，是趕夜路，和一位男性朋友一起。」周然的話裡有回憶的惆悵味道。

　　老楊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他的腦中飛快地閃過女兒書架上某些小說裡奇怪的男人和男人的愛情故事，深感自己的念頭太荒唐也太不尊重上司了，他不免朝後視鏡裡看了兩眼。

　　對面急馳而過的車燈透過玻璃映上周然的臉，鏡中的周然，臉上的神色未見波動，但有一點僵硬。為他工作多年的老楊敏銳地察覺，這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闆不太高興的表現。他一句話也不敢說，沉默地沿著海岸線繼續開車，沿途路燈一盞盞亮起。

　　周然想起了七八年前的那場日出。那時他與路倩剛剛分了手，終於分了手。

　　早在那之前，他們的關係便如同雞肋，爭執，冷戰，信任缺失，疑似背叛，努力修補，再度破裂。他們已經忽冷忽熱了很久。

　　周然對待感情的方式如同他做數理化題目，一時解答不出，他會在有限時間內糾結一會兒，反復嘗試還無果，就暫時忽略，繼續去做其他題目，待有了空閒再回頭。如果還解不出，他就徹底放棄，權當題目出錯了。他不願意浪費無畏的時間。

　　事實上，他還真沒遇上過幾道真正令他缺乏解答思路的題目，所以縱使他與路倩的關係一度惡劣到相看兩厭，他也覺得這只是暫時的，他們會好起來。後來他終於認輸，他沒有辦法將這道題目做出合理的結果，他只能懷疑也許這題目真的出錯了。

　　當某天路倩再一次堅定的口氣說「周然，我們分手」時，他不挽留不妥協，直接收拾了東西搬回公司提供的單身宿舍。

　　周然那時工作剛滿一年，表現出色，機遇也好，剛剛升職加薪，恰在房價暴漲之前交了房款首付。除了感情，他的一切都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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