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過客,匆匆 | 上頁 下頁
三八


  程少臣險險地把著她的方向盤替她調整方向:「真是沒有開車天分,七歪八扭成這個樣子,還敢用這樣的速度。」

  「我自己開車時比這好多了,都是因為你總在旁邊搗亂,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

  然後車裡沉默。太過安靜了,幾乎令人昏昏欲睡,沈安若開了音樂,放的喜多郎的《古事記》。一遍結束,沈安若又重播,程少臣忍不住出聲:「換一張。聽這麼彆扭的音樂,怪不得你越來越彆扭。」

  「這音樂哪裡彆扭了?你就喜歡把自己的觀點強加於人。」

  「旋律似乎平靜,但編曲很狂躁,節奏太壓抑,總之不適合你。春天容易上火,我建議你還是多聽聽巴赫吧。」

  「謝啦,我更喜歡貝多芬。」

  於是話題又卡住。

  沈安若順從地換上又一張碟,《花季王朝》,嘻唰唰呀嘻唰唰,吵死他好了。

  終於進了城市的主幹道。天色已晚,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沒想到你真的恐嬰,竟嚇成那個樣子。我之前還以為你只是說著玩兒。」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有戀嬰癖。」

  程少臣忽略她的用詞:「哎,那麼小的小孩子,跟玩具似的,抱在手裡那麼軟,」他用手比畫了一下,「我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常常抱流浪貓回家,然後被我媽訓。」

  「小動物都喜歡?那你喜歡老鼠和壁虎嗎?」

  程少臣無視她的挑釁,片刻後又說:「咱們養一隻狗吧。」

  「你想幹嗎?」

  「迷你狗,長不大的那一種,你逛街的時候都可以塞進包裡,我回家晚時還可以跟你做個伴兒,順便培養一下你對小動物的愛心。如何?」

  「程少臣,你覺得養狗會比養我更有成就感嗎?」

  「……沈安若,你最好抽空去趟醫院,看看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沈安若這陣子幾乎要將行政中心當做第二辦公室,結果總能遇上熟人,開會時有一面之緣的A公司甲某,一起吃過一頓飯的B公司乙某,同事的家屬C公司的丙某,這世界小的時候就如一個村落。只不過,她卻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在這種地方遇上秦紫嫣,這裡人人行色匆匆情緒抓狂,煙火氣息沉重,完全與她格格不入。

  安若見到她時,外面正下著雨,秦美女與一堆世俗男女一起被雨困住。她冒雨去停車場取車,後來便將車開到她的身前:「秦小姐準備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吧。」

  秦紫嫣也認出她,微微笑,楚楚動人:「你是安若,我沒記錯名字吧。」

  秦美人將手中紙袋小心抱在懷裡,已經有一點點濕:「我沒有想到,在國內辦一份登記要這樣的麻煩。」

  「其實你可以請代理機構來做。」

  「嗯,對啊。我一個朋友說憑我的丟三落四,肯定要折騰至少兩星期才辦得出來,我不信,就決定自己來試試,早知道真是這樣,就不賭這一口氣了。」

  「你朋友是為了你好。」

  「嗯,應該是吧。」

  秦紫嫣要去的地方與她公司順路。沒有程少臣在旁邊,其實她的車開得還不壞。

  秦紫嫣偶爾地說一兩句話,她的聲音很好聽,長得固然美,但並不冷,有一種柔和的氣質,沈安若對她討厭不起來。

  「我幾乎忘了自己也考過駕照,倒樁還有上路都是考了兩回才通過的,還是教練看我練得太辛苦,決定放我一馬,上路時給我安排了最簡單的路段。」當沈安若急刹車躲過一輛違章車時,秦紫嫣說,「所以為了別人的安全,我還是不要開車比較好。我完全沒有運動細胞。」

  「國外考駕照比較難。」

  「在國內考的。」

  「你不是剛從國外回來?」

  「嗯,德國,在那邊住了幾年,有時候也在法國。不過也常常回來。」

  交通電臺正在播一支曲子,《Somewhere in Time》,《時光倒流七十年》的主旋律,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秦紫嫣聽得入神,直到曲子結束,才輕輕歎一口氣說:「我討厭這部電影,但偏偏喜歡這支曲子,每次都聽到想要落淚。」

  「這部電影怎麼了?」

  「那名女子太無望,只能等待,等了一輩子。我不喜歡。」

  那日沈安若同事聚會,都是當年同時進入正洋的應屆畢業生,一起參加過漫長的入司培訓,年齡相仿,經歷相似,又多年沒有這樣齊聚過了,一時大家都感慨萬千。其實幾年來,他們這批人早已離開了大半,當年的新鮮菜鳥們,如今結婚的結婚,生子的生子,話題說著說著難免就轉到了柴米油鹽上。林某男抱怨自兒子出世後他在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蔣某女哀歎與婆婆相處得糾糾結結鬱悶至極,孫某女大罵老公與初戀情人藕斷絲連,新婚的高某男則每過半小時準時接到老婆的查崗電話……也講別人的八卦,公司內的某某某,與老婆相戀十年才結婚,結果老婆一懷孕就外遇,孩子生下來就離婚了,感情這東西簡直比電視廣告更不可靠,還有公司內的某某某,馬上要結婚了結果發現老婆與前男友私混,於是婚也沒結成……

  沈安若安靜地聽,心裡默念上帝啊,這男人們認真八起卦來完全比女人更勝一籌。終於有人發現沈安若在摸魚,於是大聲說:「你們這些女人都學學安若,從來也不見人家抱怨過老公,或者拿著婆婆說三道四。」目光齊刷刷射過來,沈安若在心裡怨念了一句,臉上暫態掛上最無辜無害的笑:「哎,喝酒喝酒。」恰逢週末,吃飽喝足又去KTV,鬧騰到很晚,回家已經淩晨一點。

  門只上了一道鎖,開了門屋裡卻是黑的,想來是程少臣早晨離家時沒落鎖,反正社區治安很好。

  她習慣於走到哪裡都隨手開燈,結果進了客廳,燈卻先她一步亮了,程少臣竟然比她更早回家,倚在沙發上懶懶散散地抽著煙,腿交叉著搭在矮幾上,就在先前的黑暗裡。

  她看他一眼,繞過他,去把窗子都打開。她一向討厭煙的味道。

  「去哪兒了?」程少臣漫不經心地問。

  「同事聚會。」

  「玩得很開心嗎,連我的電話都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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