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晨曦之霧 | 上頁 下頁
一三三


  「款我會照付的。」她將通話斷線,再也無法睡著,看看時間,已近黎明時分,她洗漱了一下,換上衣服,獨自一人走出艙外。

  天色尚未破曉。墨黑的天空漸漸泛出藍色,氣溫很低,子柚攏緊披肩,坐在甲板上,看向東方的天空等待日出。四下裡只有機器的鳴響與海水嘩嘩的聲音。船警在不遠處站得筆直。

  天空那邊很久也沒變化,子柚走到船舷邊,將身體伏到欄杆上,年輕的小夥子禮貌地過來詢問:「您不要緊吧?」

  「我只是等在這裡看日出。」

  「這裡早晨常常有霧,很難看到完整的日出,女士。」

  「那我就看霧吧,謝謝你。子柚回頭沖他微笑了一下。

  船警說得不假,當天邊隱隱露出魚肚白時,海上驀然升起一層霧氣,雖然不算濃重,卻也令方圓幾米之內彷佛垂了半透明的層層紗幔,伸出手去,可以將它們拂出流動的形態,四周一切都模糊不清。

  她心中有些許的失望,靠著椅子坐著,自己也不知神志又飄到了哪一方。當四周漸亮,一團團淺紅色的雲霞進入她的眼睛時,她才驚覺不知何時霧義散去,水天交界處,太陽正露出了紅紅的一小半臉,像負著重荷,費力向上爬著。

  她本能地伸手擋在眼睛上方。這時,有人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將燦爛朝陽擋在了身後。

  子柚不可置信地抬頭,周黎軒正氣定神閑地背靠著船舷,將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優雅如一座雕像。他背後的陽光在他周身鍍了一層明亮的金色,漫天瑰麗的雲霞令他削瘦的臉顯得有些神秘莫測。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子柚再也不想說「這麼巧,又見面了」這樣的話。她看了他整整七八秒鐘,見他仍沒有開口的意思,她說:「先生,我在看日出。你擋著我的視線了。」

  周黎軒向前幾步,把她的視線擋得更嚴實一些,令她正面的視線範圍內只有他。

  子柚把目光轉向別處,見到整片天空都在一點點地變亮。

  「太陽每天都會照常升起,錯過了今天,還有明天。」周黎軒說,「可是,如果錯過了一個人,那就有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了。」

  子柚一言不發。

  「這位小姐,你知道『言而無信』在這裡是能夠被定罪的嗎?」周黎軒抱著胳膊說。

  「什麼意思?」子柚皺眉。

  「你不告而別。你答應過我這一次你不會。」

  「我給你留了字條。」

  「哦,我想起來了。你還留了一張支票。」周黎軒認真地從褲袋裡取出那張紙,朝她揚揚,「你這算是對我的技術的認可嗎?」

  子柚咬牙道:「你明知那是我留下的房費。」

  周黎軒按著額頭說:「我真沒往這方面想,只嚇出一身汗,因為在那家飯店賣淫有可能被起訴坐牢。」

  子柚磨著牙不說話,已然忘記早就想好的一旦重逢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他。

  周黎軒又向前一步,試著握住她的手,被子柚迅速避開:「周黎軒,這世上沒有誰非誰不可。你既然已經得到過我,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呢?」子柚吐字一向輕軟,但她將「周黎軒」三個字說得非常清晰。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一定要是你。」周黎軒說:「我更想知道,你既然不願與我在一起,又為什麼想從我這裡偷走一個孩子?」

  子柚極力克制也沒掩飾住自己被拆穿的尷尬,她臉上流露出氣惱的神色。

  「這位女士,我只是失憶,又沒變傻,你先盯著孩子,又就著我的話順水推舟的時候,你的心思就已經很明瞭……拜託,別用這副表情看我。」

  子柚騰地站起來:「很高興又見到你。再見。」

  周黎軒擋住她的去路:「以前我就講過的,我不介意被利用。但是,你確定,只一夜你就能得償所願嗎?如果沒有的話,你不覺得太吃虧嗎?」

  「周黎軒,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那天晚上你有損失嗎?」她說完後覺得有些失言,他會有很多話來堵她,比如,他當然有「損失」。

  但周黎軒只沉靜地看著她,直到將她看得心慌意亂才開口:「陳子柚,那一夜對你而言,除了利用,確實沒有別的意義吧?」

  他們說著話,船已經倒轉了方向,原先藏在他身後的陽光照耀著他們倆,光線射入子柚的眼睛,令她睜不開眼。她閉了閉眼說:「我一向說話算話的。你希望得到我,那我便給你一夜,但也僅此而已。」

  「說話算話?」周黎軒側頭看了看身後的海,他沐浴在陽光下,海風吹著他的頭髮與襯衣,他的唇角浮起一個奇異的微笑:「那你講過的每一句話,都會一併履行是嗎?」

  子柚的臉色有一點發白,在她還沒憶起自己曾信口開河又講過什麼話的時候,只聽甲板上爆發一陣驚呼。太陽高升,不少人已經早起,在甲板上散步。

  子柚也看到了那些人驚呼的原因。天空上突然出現了兩架直升機,正向海面撒落數以萬計的玫瑰花瓣。方圓幾十米的範圍內,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自天而降,如一場瑰麗的雨,在花瓣雨落英繽紛的同時,海面上千百隻海鷗翩翩起舞。一時間,這一方天地猶如一場華麗的盛典,口哨聲與歡呼聲,以及海鷗的鳴叫聲,此起彼伏。

  「你曾經說,等到天上下紅雨的時候,就考慮嫁給我,還記得吧?」

  子柚受驚過度,張張嘴,找了半天才找回呼吸和聲音:「你抄襲言情小說!」

  周黎軒說:「冤枉,這明明是我想了一天一夜才想出來,其實如果可以選擇,我更喜歡白色的花瓣。」

  「這麼幼稚又沒品的遊戲,你不覺得丟臉嗎?」

  「再丟臉也好過長久的遺憾。人這一生這麼短暫,不該全被遺憾填滿,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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