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晨曦之霧 | 上頁 下頁 | |
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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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想過,如果當初逼她賣身的不是江離城,而是一個禿頂大肚滿臉橫肉的糟老頭子,她是不是還會做同樣的選擇?如果這些年,她的生活如同紀實犯罪文學中的女性一樣被蹂躪虐待,她是不是還能撐到現在?按她的個性,她也許寧可自盡也不願苟活。 如果順著這種思維,那麼,她當年在答應江離城的時候,儘管心中恨透了他,但是否也有那些古怪可恥的情結作祟?比如,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曾經真真實實地被他迷惑,為他心動過。他是她一次墮落的見證,所以她在他面前輕易地選擇了另一次以及另一種形態的墮落? 這些她不願承認的假設,是否當初都藏在她自以為高尚的犧牲的華麗外衣之下,左右了她的選擇? 而且,儘管她從心理如此排斥他,擺著極高的姿態不逢迎他,不接受他的錢和物,可是她畢竟利用過他,利用他擺平公司的傾覆,利用他報復叛徒,利用他的資源為外公治病,甚至利用他轉嫁自己的自我鄙棄,她將她對這世上一切的不滿都集中於他身上,如此她才能夠保持平日裡的雲淡風輕。 這樣的假設是她永遠都不想正視的,因為這會顛覆她這許多年來的精神支柱。如果承認了這一點,那麼,其實她一點也不可憐和無辜,當初外公也曾經以「虛榮」和「怯懦」來定義她的行為,儘管她死不承認,但現在細想一下,竟然也覺得有道理。 陳子柚又點了一支煙。她吸煙一直很有節制,從不曾抽過這麼多。這些年來,儘管她覺得日子黯淡無光透不過氣,可是因為懷著對未來的一線希望,她一直很珍惜自己。可是現在,當她不情願地承認其實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值得珍惜時,那種深深的自棄感再度蔓延全身,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當她再想找個人來恨,來轉移這種沉重抑鬱的情緒時,卻發現她連這個管道都沒有了。 她坐了很久仍無睡意,起身去找手機想看看時間,卻見到螢幕顯示一個未接短信,是遲諾發來的,只有幾個字:「睡個好覺。」 遲諾經常在忙於應酬時顧不上給她電話。子柚的作息很規律,如果應酬結束時已經太晚,遲諾怕電話吵醒她,便會留一個短信給她,待她第二天一早便看得到。 那短信是十分鐘前發來的。陳子柚將那幾個字看了一會兒,把電話打回去:「是我。」 遲諾極驚訝:「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做了個夢,醒來看見你的短信。」陳子柚說,「你困不困?如果不困就陪我說會兒話吧。」 遲諾笑:「平時想你多講幾句你總不肯,原來你喜歡淩晨以後再說話。不過我可真是困了,還有份厚厚的材料需要看一遍,而且天不亮我就得出發去機場,只怕要在飛機上補眠。等我出差回來請兩天假陪你好不好?你想說多久就說多久。」 「好。你幾點的飛機?我去送你。」 「航班太早,機場也太遠。不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差。」 「我去給你送機。」 陳子柚強制自己眯了兩小時,匆匆地洗澡,刷牙,然後開車去了機場。她不想遲諾聞到身上口中的煙酒味道,所以往身上噴了氣味濃郁的香水。其實她與遲諾交往後,幾乎是不用香水的。 因為精神並不好,她喝了一杯濃咖啡,化了個妝,提前了大半個小時出門,把車開得很慢。 她感到自己的行為有一點滑稽。雖然她精神嚴重不濟,這種行為在外人眼中看來卻仿佛戀愛中的少女。她已經有那麼多年沒做過這樣的傻事,其實過去的這二十多年來,她也只做過那麼一次。 她突然什麼都不想對遲諾說了,經過了一夜的自我折磨,她已經身心疲倦。在昨天之前,她覺得自己是值得諒解的,所以她想讓遲諾知道,但今天她已經不這樣想,她也失了開口的勇氣。 遲諾說他出差三天。不知劉全想把事情鬧成什麼樣,也許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是他們分手的時候了。 自他們熟識以來,一直都是他在為她做種種的事情,而她只需要等待與接受,所以這一次她選擇主動地靠近,因為也許不會有下次了,她不想留下太多的遺憾與虧欠。 她趕到機場時,遲諾與同伴已經等在那裡,那兩人都比他年長很多,但對他很客氣。 遲諾沒吃早餐,說要到飛機上吃,她途經遲諾最喜歡的早點店時替他買了一份。聽說他們有三人,便又買了另外兩份。 見到她來,年紀最長者臉上浮現一個調侃的笑:「有德有貌,怪不得小遲這麼認真。」 遲諾朝他們笑笑,把她拉到一邊悄悄問:「我才是一夜沒睡的人吧,你怎麼看起來比我更憔悴?說過不用你來你偏要來,任性。」 「你不願見到我嗎?」 「與其見到你這樣一副國寶的模樣,我還真是寧可見不著你。」遲諾用手掌覆了一下她的眼睛,「看來你昨夜做的是噩夢,今天請個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離開時朝她揮揮手,又走過來,俯身在她的鬢角處吻了一下,子柚一抬臉,遲諾的唇便擦過了她的唇角,她羞澀地朝他笑一笑。 接下來的兩天很安靜。 陳子柚本以為劉全既然缺錢就一定會騷擾她,結果他音訊全無。 也許劉全找到了新買家。可是按她對他的瞭解,以及對他那日話語的揣測,覺得他只是口頭說說而已,手裡未必有什麼證據,只怕這種口說無憑的消息五十萬都算高價了,誰又願當這種冤大頭。 就在她覺得太過安寧時,劉全的電話又打來了。出乎她的意料,他隻字不提勒索的事,反而跟她扯東扯西地敘舊,提及她的小時候。 他這種姿態,倒比先前猙獰的勒索面目更讓陳子柚反感,她耐著性子問:「劉叔叔,您要現金,還是要我轉帳?」 「小柚,我跟你開玩笑的,你怎麼就當真了呢,呵呵呵,傻姑娘。」劉全的態度與那天判若兩人。她一時無言以對。 「我過一陣子就要去國外,可能再不回來了。我這兒有些東西,對我來說沒用,但是對你可能很有意義,是早年你外公的工作備忘錄和你父親的一些手抄筆記。你給我個地址,我寄給你好不好?」 「你這次想要什麼?」 「這年頭做好人難啊。你不要嗎?那我可要丟垃圾筒裡了。」 「請問,你把我那本來『一文不值』的名節賣了個好價錢嗎?」 「你這個孩子啊,我都說了我逗你玩呢。這樣吧,那些東西,我放到西街老陳的炊餅店裡,西街老陳你還記得吧,就是你小時候常去的那家店,你到那兒去拿吧。」 陳子柚沉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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