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晨曦之霧 | 上頁 下頁
五五


  那頓飯吃得非常安靜,吃的是什麼她都不太清楚,但她吃了很多,胃口似乎突然變好。

  陪伴在外公身邊的那兩個月,她一直在吃素,吃到味覺麻木胃也麻木,一天吃三頓,吃一頓,甚至不吃飯,都沒太多區別。

  也許是江離城一直很執著選擇的白葡萄酒很開胃,這次的幹白沒有甜味,口感清淡微澀,總之她喝了很多,直到那個瓶子見空,她朝對面的江離城晃一晃酒杯:「你不請我再喝一杯?」

  江離城淡然地對侍者說:「給她來一杯白蘭地,我常喝的那牌子。」

  侍者離開後,陳子柚說:「我不喜歡白蘭地。」

  「你若是想把自己灌醉,還是喝白蘭地快一些。幹白的酒精濃度太低。」

  後來她的確有點醉了,但畢竟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看起來還很清明,只是頭很暈,要很小心才才走穩。

  「送你回去?」江離城問。

  她搖搖頭。這個樣子回那種地方去,對醫生對病人都不夠尊重。

  而且既然他們還處於契約有效期內,她不願享受特殊對待,以免在某個未來,他也有對等的權利。

  她剛才喝酒時,沒想過江離城還打算放她回去,所以就沒顧慮,寧可再麻醉一點,再昏迷一點,才能不去想一些事情的前因後果,而能夠忍受他的碰觸。

  於是她被帶回他的住所。在車上她就已經昏昏欲睡,頭也有點疼,回房後在浴盆泡了整整一個小時,放水的時候忘了這是江離城的浴室而不是她自己的,她以前總是避免用他的浴盆,避免與他產生這種另類形式的親密接觸。

  那些很燙的水包裹著她,熱力透過她的皮膚遊移於她的四肢百骸,她很無奈地發現,那些她用來維持大腦渾沌的酒精似乎也漸漸地消散在那些熱水中,隨著水溫漸涼,她的大腦也不再那麼暈了。

  她猶豫著重新放一盆熱水繼續泡澡還是出來穿衣服,但她一動都懶得動,直到那一大盆水完全變得冷的,牙齒準備打顫,她才不情願地扶著浴盆的邊緣準備站起來。

  門卻在那一刻被拉開,她一驚又跌了回去。江離城站在浴室門口,穿著浴衣,頭髮也是微濕的,應該在別的地方洗過澡,看她的眼神中有她看不清的內容,但沒有向前再走一步。

  「我沒淹死。」陳子柚說,順便為他的眼神下注腳。

  「要幫忙嗎?」江離城看著剛才她跌回去後濺了滿地的水說。

  「不用,謝謝。」她在水中直起腰身說,儘量使自己不顯得過於柔弱無助,然後她發現江離城的目光由地上的水轉移到浴盆中。她低頭看了一下,她的身體在水中若隱若現,形成一種古怪的變形景觀,她不自然地換了個隱藏性好一點的姿勢,希望他能快點出去。但那水波動起來,她瞬間產生幻覺,仿佛一大盆水變成了一片正波浪起伏的汪洋,她又產生類似暈船的昏眩感與恐懼感,也不顧江離城還站在那兒了,慢慢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爬出浴盆。

  既然已經走光,再遮遮掩掩就矯情了,他又不是沒見過她不穿衣服。她當著他的面把身上的水一一擦乾,擦頭髮,披衣服,只是轉身將背朝向他。

  她不怕他看見正面,她只是不想看見他。

  但是轉身背向時能夠看見牆邊的鏡子,鏡中的他維持著原先的姿勢與表情斜倚在門邊看她,看起來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她在鏡中與他的視線短暫交集,轉身走到浴室門口,倚著門框的另一邊,直直地望進他的眼晴裡,想看清他到底要做什麼。她才看了他幾秒鐘,江離城便轉身走開,邊走邊說:「你睡吧,明天一早送你回去。」

  陳子柚心裡好像有很多隻螞蟻爬過,癢癢的,說不出什麼滋味。她在他身後大聲問:「你這算是在可憐我嗎?」

  江離城回頭看了她一眼,嘴唇輕輕地動了一下,但一句話沒說,又轉身走開。

  她覺得荒唐而可笑,體內殘存的那點酒精全湧進大腦,有些話就脫口而出:「難道我需要你的可憐嗎?全世界都可以可憐我,但是單單用不著你來可憐!」再遮遮掩掩就矯情了,他又不是沒見過她不穿衣服。她當著他的面把身上的水一一擦乾,擦頭髮,披衣服,只是轉身將背朝向他。

  她不怕他看見正面,她只是不想看見他。

  但是轉身背向時能夠看見牆邊的鏡子,鏡中的他維持著原先的姿勢與表情斜倚在門邊看她,看起來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她在鏡中與他的視線短暫交集,轉身走到浴室門口,倚著門框的另一邊,直直地望進他的眼晴裡,想看清他到底要做什麼。她才看了他幾秒鐘,江離城便轉身走開,邊走邊說:「你睡吧,明天一早送你回去。」

  陳子柚心裡好像有很多隻螞蟻爬過,癢癢的,說不出什麼滋味。她在他身後大聲問:「你這算是在可憐我嗎?」

  江離城回頭看了她一眼,嘴唇輕輕地動了一下,但一句話沒說,又轉身走開。

  她覺得荒唐而可笑,體內殘存的那點酒精全湧進大腦,有些話就脫口而出:「難道我需要你的可憐嗎?全世界都可以可憐我,但是單單用不著你來可憐!」

  江離城回過身來,眸光微動:「你喝多了。我讓人給你送醒酒茶。」

  「不用你假仁假義!你現在很開心吧,你的願望終於成真了!」

  江離城冷笑了一聲:「對,我開心得很。孫天德以前壞事做盡,現在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你實在不用覺得多委屈,父債子償,祖債孫償,你現在受的,也只不過算是支付你們家欠我的利息罷了。」說罷他將房門打開。

  「你今天不打算收利息?那麼今天你叫我來,只是為了看我的笑話嘍?」陳子柚也冷笑。

  「怎麼,我今天不打算碰你,你覺得很失望?」

  陳子柚背轉過身。

  她今天的確作好了準備而來,甚至努力地喝了那麼多的酒。

  也許,她真的是很犯賤地希望通過江離城那具人形獸心的身體來告訴自己,未來還很長,她的自由之日還遙遙無期,一切都與過去一樣。

  或許她還想利用他來證明自己還活著,還能感受到疼痛與羞恥。

  因為在醫院的那些日子裡,她的所有感官幾乎都失去作用了,一度疑心自己只是一抹沒有形體的魂魄。

  但是被他這樣識破,她有在眾目睽睽下走光的尷尬,於是惱火地翻出自己的睡衣:「多謝你不打算碰我。請出去時順便替我鎖門,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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