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晨曦之霧 | 上頁 下頁
五四


  車子慢慢地順著山路下行,漸漸開離那家精神疾病研究中心。她一直回頭望著,直到那夜色中的建築群消失於視野,這麼多天一直平靜無波的心境突然有了起伏,仿佛離開天界重回人間,又怕再回頭時找尋不到入口。

  她以為江流會送他去飯店或江離城的某處住所,結果他只到了山腳便停下車,並為她打開車門。

  三米遠處還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子,她走出車子,見旁邊那輛車子的司機打開車門的同時,後座車門也打開,於是那位陌生的年輕司機刹住腳步,看著江離城繞到另一邊替陳子柚打開車門,朝她作了一個「請」的動作。夜色深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想到他會在這麼近的地方等她。陳子柚有些無措地回頭看了江流一眼,江流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身後用極低的聲音說:「我留在那裡。如果孫先生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她在江離城的注視下無法轉頭說出感謝二字,只能微微地低下頭,快步地走向江離城為她打開的車門。

  這輛安靜得出奇的車子靜靜地在沒有路燈也沒有行人的長長公路上行駛,沒有人說話,車內一團黑暗,車外也只有車前兩道孤獨的光柱照亮前方的路,偶爾超過前方的某一輛車。

  大概行了很久,依然沒有進入市中心,車座另一邊有衣料摩擦的簌簌聲,然後是啪的一聲輕響,桔紅的火光燃起,陳子柚轉頭便見到江離城點煙的細長手指與跳躍的火光中他的側臉。

  他很快就發覺自己被窺視,轉向她,口中含著煙,無聲地將煙盒遞過去,他另一隻手中的打火機的火苗還在繼續燃燒。

  陳子柚借著那點火光抽出一支煙來,他微微傾身過去替她點燃,火光在那一瞬間滅掉,狹小的空間又陷入一片黑暗與寂靜。

  車裡煙味漸漸濃重,陳子柚覺得很對不起前方的司機,將車窗開了一半,沒留心窗外何時飄起了雨,車窗一開便有幾滴雨點重重地甩到臉上。她迅速關窗,那雨滴順著眼角滑下,仿佛淚滴。

  車裡有了輕微的機器低鳴音,有人將空氣循環系統啟動了。她將煙熄滅,抽了面紙擦臉上的水滴時,聽到江離城低聲問:「你想吃什麼?」

  「隨便,什麼都可以。」車內又靜了很久,她突然心悸,喘不過氣來,覺得需要說些什麼才可以舒緩一下,她想了很久後問,「你生病的朋友,好些了嗎?」

  她不擔心他會怪罪江流告知她這些事,因為按江流的忠誠,他說的每一句內容,自然都會經過他的默許。

  江離城似乎愣了一下,驚訝於她會問這個:「已經穩定了,手術還算成功。」

  「祝福她。」陳子柚誠心地說,心中浮現出的是外公的影子。如果他倆的命運真的要那麼相同,連最後的親人都同時生病,那她真心實意地祝願他的那位朋友可以長命百歲。

  「替她謝謝你。」江離城說完這句話後再沒作聲。

  那頓飯吃得非常安靜,吃的是什麼她都不太清楚,但她吃了很多,胃口似乎突然變好。

  陪伴在外公身邊的那兩個月,她一直在吃素,吃到味覺麻木胃也麻木,一天吃三頓,吃一頓,甚至不吃飯,都沒太多區別。

  也許是江離城一直很執著選擇的白葡萄酒很開胃,這次的幹白沒有甜味,口感清淡微澀,總之她喝了很多,直到那個瓶子見空,她朝對面的江離城晃一晃酒杯:「你不請我再喝一杯?」

  江離城淡然地對侍者說:「給她來一杯白蘭地,我常喝的那牌子。」

  侍者離開後,陳子柚說:「我不喜歡白蘭地。」

  「你若是想把自己灌醉,還是喝白蘭地快一些。幹白的酒精濃度太低。」

  第十三章 解脫

  後來她的確有點醉了,但畢竟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看起來還很清明,只是頭很暈,要很小心才才走穩。

  「送你回去?」江離城問。

  她搖搖頭。這個樣子回那種地方去,對醫生對病人都不夠尊重。

  而且既然他們還處於契約有效期內,她不願享受特殊對待,以免在某個未來,他也有對等的權利。

  她剛才喝酒時,沒想過江離城還打算放她回去,所以就沒顧慮,寧可再麻醉一點,再昏迷一點,才能不去想一些事情的前因後果,而能夠忍受他的碰觸。

  於是她被帶回他的住所。在車上她就已經昏昏欲睡,頭也有點疼,回房後在浴盆泡了整整一個小時,放水的時候忘了這是江離城的浴室而不是她自己的,她以前總是避免用他的浴盆,避免與他產生這種另類形式的親密接觸。

  那些很燙的水包裹著她,熱力透過她的皮膚遊移於她的四肢百骸,她很無奈地發現,那些她用來維持大腦渾沌的酒精似乎也漸漸地消散在那些熱水中,隨著水溫漸涼,她的大腦也不再那麼暈了。

  她猶豫著重新放一盆熱水繼續泡澡還是出來穿衣服,但她一動都懶得動,直到那一大盆水完全變得冷的,牙齒準備打顫,她才不情願地扶著浴盆的邊緣準備站起來。

  門卻在那一刻被拉開,她一驚又跌了回去。江離城站在浴室門口,穿著浴衣,頭髮也是微濕的,應該在別的地方洗過澡,看她的眼神中有她看不清的內容,但沒有向前再走一步。

  「我沒淹死。」陳子柚說,順便為他的眼神下注腳。

  「要幫忙嗎?」江離城看著剛才她跌回去後濺了滿地的水說。

  「不用,謝謝。」她在水中直起腰身說,儘量使自己不顯得過於柔弱無助,然後她發現江離城的目光由地上的水轉移到浴盆中。她低頭看了一下,她的身體在水中若隱若現,形成一種古怪的變形景觀,她不自然地換了個隱藏性好一點的姿勢,希望他能快點出去。但那水波動起來,她瞬間產生幻覺,仿佛一大盆水變成了一片正波浪起伏的汪洋,她又產生類似暈船的昏眩感與恐懼感,也不顧江離城還站在那兒了,慢慢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爬出浴盆。

  既然已經走光,車裡有了輕微的機器低鳴音,有人將空氣循環系統啟動了。她將煙熄滅,抽了面紙擦臉上的水滴時,聽到江離城低聲問:「你想吃什麼?」

  「隨便,什麼都可以。」車內又靜了很久,她突然心悸,喘不過氣來,覺得需要說些什麼才可以舒緩一下,她想了很久後問,「你生病的朋友,好些了嗎?」

  她不擔心他會怪罪江流告知她這些事,因為按江流的忠誠,他說的每一句內容,自然都會經過他的默許。

  江離城似乎愣了一下,驚訝於她會問這個:「已經穩定了,手術還算成功。」

  「祝福她。」陳子柚誠心地說,心中浮現出的是外公的影子。如果他倆的命運真的要那麼相同,連最後的親人都同時生病,那她真心實意地祝願他的那位朋友可以長命百歲。

  「替她謝謝你。」江離城說完這句話後再沒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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