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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程家陽

  乘飛機,坐火車,我又一次來到她的家鄉。

  到了她的家,菲的爸爸在,我看過他的照片。

  我用手比劃著問他,菲去了哪裡?

  他用筆在紙上寫道,回來不久,昨天已經回去了。

  我一下子坐下來。旅途長,不要緊,撲了空,卻讓人頓覺疲憊。

  菲的爸爸給我倒水,我謝謝他,一口飲幹。

  我寫字給他看,說,我是菲的朋友,知道她要出國了,想要見一見她。您的心臟好些了?

  好許多,謝謝你。

  我得離開了,得去找她。這是一些錢,不多,請您收下。

  他執意不肯,推推搡搡了半天。

  我不得已,只得將錢收回。

  我要儘快趕回去,在她走之前,見她一面,有些話,沒有說過,現在想起來,後悔是可怕的感覺。

  我在喬菲家樓下的小市場裡找到一間鮮肉鋪,問老闆:「5號樓的喬家,您熟嗎?」

  「兩口子都是聾啞人?小姑娘學外語的?」

  「對。」

  「老鄰居了。什麼事?」

  我從懷裡掏出錢:「這是兩千塊錢,麻煩您週末還有過節的時候給他們家送些鮮肉、排骨。」

  老闆用圍裙擦了擦手,看看我,尋思了一會兒:「行啊,我給你打個收條。」

  我把收條接過來,這樣總算辦成了一件事。

  我馬不停蹄的回去,喬菲的同學仍是對我說,她不是回家了嗎?

  「還沒回來?」

  「沒有。」

  「她不是已經去法國了吧?」

  「沒有沒有,我們今天早上才替她收了行李。」

  我松了一口氣,好在她還沒有走,那我就在這裡等她。

  可是這天下午,部裡忽然就下了任務,我頂替生病的師姐去上海,為國際大律師年會作同聲傳譯,為期兩天。

  可是,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這也太突然了,您怎麼才告訴我啊?我連準備都沒做呢。」我跟主任說。

  「你大少爺突然失蹤三天,讓誰做準備了?」他搶白我,又轉到我後面,拍拍我的肩膀,「再說,我也沒辦法啊,她突然病了,我怎麼辦?處裡別人也沒準備啊,還就得小程你出馬。」

  幹這一行的,沒有辦法。軍令如山。我只好祈禱喬菲不要在這兩天離開。

  會場如戰場。

  我本來狀態不佳,沒有準備好就上場翻譯,絞盡腦汁,好在上海方面的同行素質不錯,我們合作的翻譯效果姑且算是理想。

  在回來的飛機上,以為是稍稍打個盹,不小心就睡著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心神已不在此地,問空姐,她回答說:「這是國航去大連的班機。」

  醒過來,是一個夢。

  突然想起來,自己就笑了。對啊,怎麼沒有想到,菲會不會去了大連?我回去了,她想必也已經回來。見了面,要對她說,這一路,一定小心,用功讀書,回來作了高級的翻譯,為她的爸爸媽媽賺大錢。她的行李會不會很多?好在托運處我有熟人,超重多少,也沒有關係。她帶沒帶一些乾菜?蘑菇,木耳,好吧,這個我來買。衛生巾倒不必,我也曾留意過,法國那邊跟國內差不多的價錢。不過這個,不說也罷,免得她又說我是事兒媽。

  這樣想著,就好像歸心似箭,下了飛機,腳下生風,一溜小跑的沖出通道,在出港口登上單位的車子。

  車子還未走出機場,我的視線被對面大巴士上的巨幅廣告吸引,草本精華洗髮露的廣告女郎,微微眯著貓一樣的眼睛,黑色的頭髮綢緞一樣光亮。好像喬菲。

  我的粗心在此時演變成不能挽回的錯誤,我都沒有向上看一眼,沒有看見坐在車裡,即將踏上飛機的喬菲。

  第三十二章

  喬菲

  一直向西飛行了將近10個小時,當地的傍晚時分,我抵達巴黎。

  取行李,出港,到處是高眉深目,低聲說話的外國人,一轉眼,原來已經來到陌生的城市。

  我要去南方的蒙彼利埃,要到城裡的火車站乘高速火車。一路打聽上了大巴士,車子在夏天濛濛的細雨中穿過城市,駛向里昂火車站。

  暮靄中的花都。

  我這一路隻覺得眼睛不夠用。

  古老梧桐,霓虹街燈,細雨潤澤幾百年的街道,水氣氤氳神色暗淡的行人。有美麗的少年牽著大狗在街頭匆匆過,有神秘的女郎在咖啡座透明的櫥窗裡點燃一支煙,靜靜看向外面,不知誰是誰的風景。依稀可辨的是遠處鐵塔高高的影子,虛虛的,是印象派的造型,我用手指輕輕敲打窗子,用法語低聲說,埃菲爾,埃菲爾。

  前面同乘的老外回過頭,問我:「第一次來巴黎?」

  我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啊,對。」

  七點多鐘,我到了火車站,買票的時候,人家告訴我,最後一列去南方的火車剛剛離開,最近的一列要等到明天早上六點半。那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等待。慶倖的是,人家見我大約不到25歲,又乘坐最早的一班火車,給了我五折的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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