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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春節之前,菲買了火車票回家。

  一年裡的這個時候,外事活動較少,我也頗清閒。

  臘月廿八上午是國務院直屬單位的春節團拜會,大人物抽空都來了,我父親也勒令我不得缺席。

  跟這個敬一杯酒,跟那個拜個早年,喝白酒,一杯接一杯,同事贊我海量。正高興的時候,有人叫我。

  「程家陽。」

  我回頭,是文小華。

  「嗨,你好。」我說著跟她握手。

  「你也好,過年好。」

  「謝謝,謝謝。怎麼這麼巧?」我問。

  「不是巧,我陪父親來的。」

  我們正寒暄,我父親過來,身邊是一個同級別的高官。

  我父親說:「家陽,來見文叔。」

  文叔就是文小華的父親,主抓金融領域工作,近來政績突出,是大人物的紅人,握我的手:「家陽都長得這麼大了?程兄,我們還能不老?」

  「小華怎麼你們認識?」我父親問。

  「家陽上過我的節目。」

  我喝得再多也知道這種場面會在人的腦海裡孕育什麼前景,何況這個女人對我感興趣的不加掩飾。

  我父親說:「過年的時候,伯伯請你們吃飯。」

  小華很高興。又跟我父親重複拜年的話,我舌頭發硬,什麼也說不出來。

  文小華的左右逢源成了當天晚上我父親在家教訓我的口實。

  「你那麼大人了,見到長輩連個年都不會拜?」

  我沒說話,想拿起報紙讀。

  「你給我放下,程家陽,你的禮貌哪去了?」

  我只好硬著頭皮聽他老人家訓話,心裡數綿羊。

  一隻,兩隻,澳大利亞的,新西蘭的……

  我母親不以為然:「我們這樣的人家用跟誰應酬?再說,女孩子那麼能說會道的有什麼好?」

  媽你說的一點沒錯媽你真是我親媽關鍵時刻還是你好。

  「我管孩子,你閉嘴。」

  他再說我就要笑起來了。

  不過說句實話,文小華的風度和氣質都是無懈可擊的。長於言詞也是必要的職業素質。這個女郎,基本上挺完美。

  這個時候來解圍的是我的叔叔嬸嬸,過來拜年,從自己家的農場帶來新殺的羊,保姆仔細拾掇了,切成薄薄的肉片,我們涮火鍋。

  叔叔嬸嬸問起家明,說眼看過年了,這孩子怎麼還不回來?

  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叔叔說:「還是小二兒聽話。」

  我父親看我一眼。

  每人家過年都不一樣,我想,菲是怎麼過年的呢?她跟她媽媽做飯都非常好吃,茶雞蛋,茶雞蛋。

  吃完了飯,看了一會兒電視,完了幾圈麻將,我今天吃得多,喝得多,有點疲憊,上樓睡覺。

  打電話給喬菲。關機。

  可能沒有充電。

  我洗了個澡,再打一個,仍然關機。

  我的手機上是她的照片,我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半夜裡突然作了噩夢,鮮血,很多鮮血,充斥我夢境中的整個視野,好像電影《閃靈》中的鏡頭。

  我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渾身是汗。

  我的胃劇烈的疼痛,裡面像有一個螺旋形的鑽頭上下竄動,我疼得連腰都直不起來,噁心,一點點地幹嘔。我從床上跌到地上,「咕咚」一聲。

  我醒過來,家明在我旁邊。我覺得胃部的疼痛已有所緩解,可還是不能平躺,不能伸直身體。

  「我給你打了止痛針了。你沒有那個量,幹什麼喝那麼多酒啊?」

  「不是那回事。」我說,迷迷糊糊的,「我喝酒沒問題。」我此刻渾身不舒服,不僅是胃,五臟六腑擺得好像都不是地方。

  我拿過來電話,又給菲撥了一個,關機。

  「太誇張了吧。」家明說。

  我放下電話,心中不安。有恐懼感,一點點壓下來,籠罩在我的心頭。

  她到瀋陽坐的是火車,這沒有問題。我托朋友幫她在那邊買了回家的火車票,可是,她能不能找到他?能不能順利拿到票?如果不,這個傻丫頭會不會一著急坐大客回家?東北冰天雪地的,快過年了,跑長途的會不會為了多掙錢超載?

  ……

  我越想越擔心,反復撥她的手機,都聯繫不上。

  這樣折騰到第二天下午,我買了去瀋陽的飛機票。

  臨走之前,我又給她的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居然打通了。她接起來,說了一句「喂」。

  就在這一刹那,我像是溺水的人將要窒息的一刹那被人拽出水面,我幾乎是吼出來:「你怎麼又是這個毛病?怎麼總關機?」

  「……家陽?」

  「還能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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