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雪村 > 原諒我紅塵顛倒 | 上頁 下頁
五十八


  這事比較棘手,全市四千律師,就我所見,能幹這活兒的最多不超過5個,秦立夫、胡操性都在其列,我肯定算不上。可惜標的又不是特別驚人,胡操性也犯不上為了幾百萬動用通天關係。把事情前後想了一遍,我笑眯眯地告訴駝子:「幹不了,你另請高明吧。」他頹然坐倒,也不狂燥了,說他生意本來做得挺好,賣車利潤雖薄,足夠養家糊口。後來搭上了公安局,他那時還機靈,知道拿錢鋪路,賣的車差價高、付款快,賺得盆滿缽滿。發財後有點忘形,覺得自己樣樣牛逼,誰都不放在眼裡,見了人總是咋咋呼呼的,一不留神開罪了大佬,條條大路都封死,眼看著就要傾家蕩產。還說這筆錢全是借的,幾天下來,光利息都背了幾百萬。現在債主天天登門,他有家難回,恨不能一頭撞死。我說訴苦也沒用,我確實幫不了你。他哭咧咧地問我:「你那麼有名,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我歎口氣,起身給胡操性打了個電話,老胡說我也沒那麼大面子,不過知道有個人肯定能辦。」我問他是誰,老胡笑嘻嘻地:「你上次打麻將贏了一個法官5萬多,他是誰呀?找他去吧,就他能辦。」我說不就是個李恩正嗎,他憑什麼?老胡又笑起來:「我就說你缺心眼吧,為了區區十幾萬,你得罪誰不好,你得罪他!你知道他是誰?孫志高的親外甥!」我心裡格登一響,想這姓李的看著不起眼,竟然這麼大的來頭!不過轉念釋然,想反正高飛在即,他再狠又能把我怎樣?舉著手機呆了兩秒,胡操性又開口了:「只有這條路,沒別的辦法。不過你千萬別出面,你小子做的事太過分,人家什麼時候吃過這種癟?肯定記仇!你找鄧老、英度他們聯手吧。」

  只能這麼辦了,跟駝子談了談細節,說大概有七分把握。這廝高興得有點倡狂:「那就交給你了,好好辦!要是再辦不好,我他媽……」大有陳慧統率兩卡車兄弟的風範,我毫不客氣,戟指斷喝:「住口!明天九點到我所裡簽合同!你他媽給我記住,晚一分鐘,老子不接了!」

  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我暢快無比,哼著小曲兒往回開。快到律所樓下了,看見劉亞男站在街邊,正比比劃劃地給什麼人打電話。無意中對上眼了,我點頭笑笑,她一臉寒霜,狠狠白了我一眼。我有點無趣,停好車上樓,該死的電梯又壞了,只好一層層往上爬。好容易爬了七層,累得張口直喘,這時上下同時響起腳步聲,一個聲音大叫:「快點快點,別讓他跑了!」我心裡一驚,扭身竄進門裡,七樓正是顧菲他們公司,我對前臺接待說找顧會計,那姑娘點頭微笑:「哦,她早就辭職了。」我還沒答話,突然腦袋嗡地一響,只感覺眼前一黑,接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三十章

  在廣州美領館面試完,我給肖麗打了個電話,說我6小時後就能回去,讓她到機場接我。她有點遲疑,說車出了毛病,開起來卡嗒卡嗒亂響,她有點害怕,想坐計程車到機場。我多心起來:「你是不是不想來?不想就算了!」她趕緊辯解:「不是不是,你可別多想,我剛才還琢磨呢,天這麼冷,你又沒帶厚衣服……」我心中一暖:「把我的大衣帶來吧,我們6小時以後見,親愛的。」我從來沒用過這麼甜蜜的稱呼,她十分困惑:「你說什麼?我……我沒聽錯吧?」我笑笑不語,只是感覺微微的心酸。

  這次面試很順利,現在已經是半個美國人了,隨時可以買機票飛越重洋。這城市依舊繁華,我卻即將離開。人世風煙夢寐,人欠欠人,皆是無頭之債;你儂我儂,不如一陣清風。現在我只惦記兩件事:一是安排好我媽後幾年的生活,二是駝子的那樁執行。前兩天朱英度來電話,說李恩正開口就是400萬,還不肯講價。我大怒:「1900萬的貨款,30%的風險,一共才他媽570萬,他一口啃掉了這麼多,我們還做個屁啊?」朱英度也忿然,說他差點氣出精神病來,接著將我一軍:「要不去他媽的吧,見過黑的,沒見過這麼黑的,老魏,你拿個主意,咱們還幹不幹?」我心想這王八蛋演得還挺像,都是綠林老響馬,賣他媽什麼酸甜蒙汗藥?

  事實很明顯,李恩正必出辣手,但這姓朱的也不是什麼實誠君子,律師當久了,哪有什麼好人?這頭說當事人雞賊,那頭說法官無賴,一來一去,至少一兩百萬的空頭。我刺他一句:「都弄到炕上了,不幹哪行啊?唉,只怪這年頭賊多,都偷到賊祖宗家裡了。」他倒也明白,趕緊表白:「天地良心啊老魏,我可沒跟你報假賬!」我說你當然不會,不過這賊太可恨了,英度,你說他將來生兒子會不會有屁眼?這廝十分尷尬,一邊詛咒自己的殘疾兒子,一邊訕訕地收了線。

  這刀殺得陰狠,痛則痛矣,也只有咬牙忍著。這是無情無義的江湖,山賊出沒之地,雁過拔毛,魚過掉鱗,王八來了都得揭層蓋。3年前我和他打過聯手,那次是他的業務,標的不大,我從中黑了14萬,現在扯平了,劁豬的被豬咬了蛋去,所謂孽債孽償。

  肖麗正站在風口,小臉凍得通紅,懷裡緊緊抱著我的紀梵希大衣。我摟著她上了計程車,一路給她搓手,說傻丫頭,怎麼不找個暖和的地方喝點東西?瞧你凍的。她小嘴一撅:「不是怕接丟了嗎?你多牛啊,萬一出點什麼差錯,回頭又要罵我。」我戳她一腦門:「笨蛋,我不會給你打電話?」她格格嬌笑,順勢往我懷裡一靠,喃喃講述她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吃過什麼,去過何處,見過哪些人,我笑吟吟地聽著,心中不覺恍惚,想陳傑沒死就好了,我們就這麼絮絮叨叨地過一輩子,也該算得上詳和人生吧。可惜路已經走斷了,山窮水盡回不得頭。只能騎著刺猥過河,上來則疼,下去則死,一路苦熬到天涯。肖麗說了半天,漸漸倦了,像只小貓一樣伏在我懷裡,我摸摸她的臉,無端地感動起來,一顆心溫馨寧靜,卻又無名酸楚。

  接下來的42天是我們真正的蜜月,白天爬山游泳,晚上就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嘰嘰咕咕地幾乎講完了一輩子的話。電視劇多有哭泣情節,肖麗經常跟著哭,我有時笑她淺薄,有時也會哄上兩句,心軟得像個單親媽媽,看著她破啼為笑,我總會想:這樣的日子就快過完了,一年以後我會是什麼樣子?

  業務懶得接了,前天陪肖麗逛街,買了5000多元的衣服,刷卡刷到手軟,她有點過意不去,連說花錢太多,我還是堅持要買,最後看中了一條紫色帶小藍花的裙子,我讓她試試,肖麗一撅嘴:「我才不要,紫色是妓女色!」還說自己累了,非要回家。這是替我省錢的意思,我憐惜地拍她一掌,說你可真夠笨的,跟我快3年了,你什麼時候見我大方過?現在好容易有了機會,還不撈個夠本?我警告你,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她笑眯眯地,說你已經夠大方了,真的不買了,再這麼下去,你會把我寵壞的。我摸摸她的臉:「你已經夠壞了,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今天咱們預算一萬,不花光誰都不准走!」挾持著她來到陽光百貨,正好姚天成打電話來,說他們集團有個訴訟,讓我趕緊過去。我心想短期業務還可以做,訴訟這東西,從立案到開庭再到最後執行,沒幾個月下不來,黃瓜菜早涼了。乾脆不理了,說我正忙著,過不去。他如今是通發的第三副總裁,當了紳士德性大變,噴香水,走貓步,滿身脂粉,一開口氣焰逼人:「喲,你架子夠大的!要是我沒記錯,你這法律顧問來得不容易吧?怎麼著,不想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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