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雪村 > 原諒我紅塵顛倒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左季高哈哈大笑:「說得好,正是兩對!」說著啪地掀開那張暗A,滿室驚呼,我把牌一混,緩緩坐倒,連連捶自己的大腿,許歡抖得像塊涼粉,左季高十分得意:「老魏,這下破產了吧?」我滿面悲憤:「左庭長,你晚上小心點,我這就出去找棍子。」眾人哈哈大笑,胡操性叫趙娜娜:「老魏輸光了,換副牌,咱們繼續!」我拱拱手走出門外,心裡又愁又喜,一會兒想:他媽的,25萬就這麼沒了。

  一會兒又想:那可不是25萬,而是100多萬,姓左的收了這份大禮,以後當了副院長,總該記得我吧?這時許歡也走出來,疑疑惑惑地問我:「你們真賭還是假賭啊?」我說當然真賭了,你沒見我輸得多難受?她撇撇嘴:「少來,你明明是3條J!」這姑娘居然是個內行,我趕緊噓她:「知道就行了,別瞎說!」她無限嚮往:「哇,100多萬,要是——」還沒說完,只聽裡面轟然暴響,我趕緊進去,看見青陽分局的陳局長摟過一大堆錢,旁邊的錢老闆正在寫支票,元真拈著佛珠給美女上課:「哎呀,這叫fullhouse,又叫佛爺,好大的牌!」

  一直賭到午夜,廚子端上夜宵,男的是魚翅,女的是燕窩,元真吃齋,只要了一碗素面,一群人邊吃邊議論,胡操性恨恨有聲:「顏主任,你的牌肯定有鬼!居然弄出個『同花』來,還他媽有沒有天理?」顏常山慢條斯理地回答:「牌是你家的,荷官是你找的,我怎麼可能搞鬼?」旁邊美女幫腔:「對呀,我一直看著呢,有鬼也是你搞的鬼!」這是真話,說得男人們面面相覷,正尷尬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幾個人同時找到了靈感,劉主任大笑:「哈哈,老婆查崗!」杜行長搖頭:「賭場失意,情場得意,肯定不是老婆!」我摁下通話鍵,聽見楊紅豔幽幽的語聲:「收到傳票了,我能不能跟你談談?」

  大魚咬鉤了。我出門講了幾句,回屋深深一揖:「不好意思,有點急事,我先告辭了。」許歡騰地站了起來,胡操性一臉壞笑:「什麼急事,趕去洞房啊?」陳局長指連連搖頭:「他輸了那麼多,火氣肯定很大,妹妹,你慘了!」眾人大笑,我摟著她上了汽車,路上想起那100多萬,心情又是一陣低落。進入市區了,我問她:「你哪個學校的?先送你回去吧。」

  她嘟著嘴:「宿舍門早鎖了!」這意思太明顯了,我突然煩躁起來,想真他媽的,怎麼連起碼的矜持都不會?這跟賣肉有什麼區別?嘎地踩住刹車,一指車門:「下去!」許歡臉都白了:「你怎麼了?我……我做錯什麼了?」我呆了一會兒,慢慢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說不是你的錯,「以後別來這種場合了,沒一個好人。」她握住我的手:「不會,你就是好人!」我苦笑:「我比他們更壞,你下去吧,就算宿舍門鎖了,總能叫得開,對吧?」她紅著臉走出去,我重新發動汽車,看見她一臉迷茫,瑟縮著站在清冷街邊,就像個迷路的孩子。

  她來自農村,只有19歲,我想,肯定是哪裡出錯了,世界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世界本就如此,一切都是交易,女人看男人是提款機,男人看女人是絞肉機,而真情不過是一粒無用的眼屎,彈去後依舊明眸善睞,盈盈如水。

  在電視臺門口停了車,楊紅豔急步而來,一上車直奔主題:「你們究竟要怎麼樣?」我信口胡謅:「已經聯繫了十幾家全國媒體,下周就開新聞發佈會。」她急了:「那我……那我還他些錢行不行?」我問她打算還多少,她撩撩頭髮:「30萬夠不夠?」我說恐怕不行,按賀老闆的意思,最低也要100萬。她大怒:「放屁!你們講不講理?我……我豁出去了我!」我心中暗笑,慢悠悠地岔開話題:「你還記得任紅軍吧?」她愣了愣,臉一下紅了:「記得,怎麼了?」我說他騙了賀老闆800萬。說著打開CD,偷眼觀察她的反應。楊紅豔皺眉半天,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笑起來:「現在只有你能把任紅軍釣出來。」

  她插話:「怎麼釣?」我說只要一個電話,到時候我會給你號碼。她點點頭:「那……這案子怎麼辦?」我說只要你幫了這個忙,我保證沒有新聞發佈會,也不用還他一分錢。她半信半疑,我說來,我們拉勾。她十分豪放,勾住我的小指狠狠地搖了兩下。這時一輛白寶馬緩緩開來,我扭過頭,發現胡操性笑容可掬,後座上兩個女人,一個是趙娜娜,一個是漂亮的女大學生,我問他們是不是要大被同眠,陶陶共樂,胡操性笑而不答,趙娜娜滿臉寒霜,那個女學生緩緩抬頭,神情一半無奈,一半欣喜,目光清澈如水,身體卻在微微顫抖。

  這就是夜晚的真相。沿著這城市的燈光往下走,只有兩條路能夠抵達天堂:要麼出賣靈魂,要麼出賣身體。

  把這事簡單說了說,肖麗倒很開通:「其實你不用解釋,我欠你太多了,就算你真的……」我心裡一動,輕輕抱了她一下,肖麗順勢撲進我懷裡,兩個人溫存了一會兒,心頭暖意緩緩升起,正在忘情之時,手機突然響了,王禿子粗聲大聲地告訴我:「到鶴舞山莊,咱們擺個慶功宴!」

  我推開肖麗,說你先睡吧,我晚上不回來了。她抓著我的手撒嬌:「我不讓你走!」我摸摸她的臉:「乖,我去賺錢,明天帶你買裙子。」她戀戀不捨地鬆開手,一直送我走進電梯,我按下關門鍵,看見她悄生生地站在門口,長髮飄飄,臉蛋緋紅,目光中柔情無限。

  鶴舞山莊是江北一個著名的去處,原來是動物園的養鶴場,這些年經營不善,被王禿子以極低的價格承包下來,這廝看著是條粗漢,做生意倒很有頭腦,在裡面挖了個人工湖,造了幾座樓臺亭閣,還有一家四星級酒店,天南海北地招攬遊客,看的是青山綠水,吃的是焚琴煮鶴,晚上還有美女來訪,生意一下子紅火起來,賺了個盆滿缽滿。

  趕到時快午夜了,王禿子正和幾個人交頭接耳地密談,我推門進去,看見鍋裡煮了一隻白嫩嫩的幼鶴,咕嘟嘟直冒熱氣,王禿子眯著眼笑:「你真有口福,這可是野生丹頂鶴,國家級保護動物!」我挾了一筷子慢慢嚼,說這跟老母雞有什麼區別,他哈哈大笑:「你他媽的,俗!沒文化!」幾個人都笑,連連向我敬酒,把那鶴吃得只剩骨架,王禿子剔著牙:「這事辦得你還滿意吧?」我說太感謝了,要不是你,我他媽麻煩大了。他看看表:「12點50,那小子差不多該死了,明天讓鄭芝龍給他收屍去。」我心裡一沉,半天說不出話。這時門簾一掀,兩個人款款走進來,我抬頭一看,霎時間汗毛倒豎,騰地站了起來。

  王禿子嘿嘿冷笑:「怕什麼?坐下!」轉身招呼陳慧和四高麗:「我把他找來了,你們有話當面說。」陳慧冷著臉坐下,德性一如從前:「王八蛋,那40萬你到底還不還?」我吃吃艾艾地辯解:「已經給你5萬了,怎麼還是40萬?」她白眼一翻:「不用付利息啊?王八蛋!」旁邊的四高麗狠狠地瞪著我,臉上橫肉直顫。我心中不安,慢慢把臉轉向王禿子,他還在那裡笑:「你手段夠高的,一騙就是40萬。聽我一句話,還給她,我保你以後出入平安。」這話已經說絕了,我只好答應。陳慧還逼著我寫字據,王禿子大手一揮:「不用,我給他擔保!」然後轉向我,眼中滿滿的殺氣:「你不會反悔,對吧?」我點點頭,心中又氣又怕,暗暗罵了一句娘,想這王八蛋,老子真是看錯他了。

  約好了還錢的時間,陳慧帶著四高麗走了,出門前冷冷地指了指我,眼神無比怨毒。我坐立不安,滿身細密的汗,王禿子擺出一副大仁大義的架勢,說我也是為了你好,這事不擺平,你以後怎麼混?我點頭不語,幾個傢伙在旁邊冷冷地笑。又喝了一杯酒,他扶著桌子站起來:「看守所裡那3個兄弟幫你幹了這件大事,以後肯定呆不下去了,你出點安家費吧。」我心裡又是一驚,愣了半天,問他給多少。他歪著頭只顧剔牙,旁邊一個傢伙發話了:「也不多要你的,3個人,你一家給50萬吧。」

  我勃然大怒:「這他媽算什麼幫忙?那小王八蛋總共才跟我要35萬!」話音未落,一個傢伙砰地關了門,另外幾個同時站了起來,陰森森地瞪著我。王禿子摳出一條長長的肉絲,斜著眼警告我:「你想明白再說話,那錢是我要的嗎?我他媽缺你這150萬嗎?」我心亂如麻,肚裡氣流亂竄,忍不住放了一個屁,他厭惡地皺起眉頭。這時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我立刻有了主意,站起來倒了一杯酒:「來,我敬各位一杯。」他們都喝了,我拍拍王禿子的肩:「我還是要感謝你,要不是你,我他媽麻煩大了。」他知道不是好話,瞪著眼問我:「你什麼意思?」我緩緩坐下,說沒有別的意思,一句話,「你把那小王八蛋弄死,我給你15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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