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雪村 >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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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時那姑娘故作溫柔,貼在我身邊老公長老公短地叫個不停,我突然無名火起,惡狠狠地盯著她,「去你媽的!誰是你老公?!」她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我罵了一句「賤貨」,昂著頭走出了門。隱隱約約聽見她在背後問候我媽。 我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街邊停著無數輛車,吃飽喝足了的成都男人,大都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來消費他們多餘的精力。在這條崎嶇不平的街上,在彩燈和音樂聲中,在脂粉和避孕套之間,又有多少關於青春的心酸故事?我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感覺肚子有點餓,才想起來晚飯根本沒吃什麼東西,葉梅那一杯酒潑的,我連特意訂做的大閘蟹都沒嘗一口。 趙悅又打電話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她問我在幹什麼,我說在嫖妓,她說:「我知道你對我有點誤會,你回家來咱們好好談一談。」我說我還沒射精呢,你等一會兒。她罵了一聲無恥,就把電話掛了。 我心裡有點高興,想著趙悅生氣的樣子,感覺很痛快。路邊有家小吃店,我走過去要了兩瓶藍劍啤酒,幾個涼菜,炒了個回鍋肉,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這個時候,王大頭肯定已經摟著老婆睡了,李良大概還在和葉梅廝殺吧。想起李良我就有點難過,親愛的李良,我端起酒杯,面朝燈火闌珊的成都,我的好兄弟,請原諒我,如果我早知道葉梅是你的女人,殺了我也我也不會碰她。 小店的衛生就是不過關,回鍋肉裡吃出來一根長長的頭髮,我一陣噁心,扭頭吐了一口唾沫,看見一輛墨綠色的本田雅閣正緩緩地開過來,董胖子手把方向盤,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我一口喝乾杯中酒,警覺地站起來,看著董胖子一家一家地逛過去,最後停在一家叫「紅月亮」的歌廳門口。 董胖子這廝一臉官相,肥頭大耳,儀錶堂堂,不過娶了個老婆可真是不敢恭維,又幹又瘦,醜得驚人,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他們,他老婆叼著煙,雄糾糾地走在前面,董胖子象頭寵物豬一樣俯首貼耳地跟著,表情十分敬畏。去年三八婦女節那天,董胖子遲到了兩個小時,臉上、脖子上傷痕累累,眼神迷離,淚光宛然,我估計是肯定是遭到老婆的毒打。 我翻了一下手機通訊錄,找到了董胖子住宅電話,我微笑著按下通話鍵,聽見他老婆陰森森的聲音:「誰呀?」我剛要開口,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我毫不猶豫地掛掉電話,跑到路邊的公用電話攤,按下了三個數位:110。 值班女警的聲音很溫柔,問我有什麼事,我壓低了聲音,說發現有人攜帶毒品。近一段時間公安部門大力緝毒,聽說專門從西昌調上來一位緝毒英雄。李良有個高中同學,在眉山開了一家麻辣燙館,上周到荷花池市場買了半斤罌粟殼,結果被當場抓獲,李良張羅著去保人,被王大頭一聲喝止:「千萬別管!現在正在風頭上,毒品的案件誰碰誰死!」 女警聽見「毒品」兩字,立刻緊張起來,問我地點人物相貌特徵,我說了大概方位,報了董胖子的車牌號碼,最後說相貌沒看清楚,「好象挺胖,穿紫色襯衫,白粉可能藏在身上,也可能藏在輪胎裡。」女警又盤問我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我裝成很害怕的樣子,說你不要問了好不好,要不我就不報案了。 99年我在綿陽倒楣過一次,剛脫了衣服就聽見敲門聲,我情知不妙,扯過褲子來就往身上套,誰想越急越出錯,把褲門穿到了屁股上。正想脫下來換時,門被一腳踹開,兩個凶神般的員警沖了進來,我眼前一黑,幾乎暈倒,多虧那個小姐在旁邊一把扶住。那次罰了我4000元,多虧身上帶的錢多,要不然就麻煩了。 我微笑著掛上電話,心裡那個高興。轉念一想還不行,不能就這麼便宜了董胖子,嫖娼才罰幾千塊,對董胖子來說只不過是毛毛雨。打蛇不死必被噬,我要更毒一點。算計了半天,決定還是給姐夫打電話。姐夫在報紙當花邊新聞編輯,每天淨發些污七八糟的假新聞,比如什麼地方出現了兩頭蛇,哪兒的公雞下出了雙黃蛋之類,所以我一直叫他「那五」,跟馮鞏當年演的一個傻子同名。姐夫脾氣好,總是笑呵呵的,說你這個娃娃,不說給我提供點新聞線索,還淨糟踏我。 姐夫已經睡了,接電話時好象不太高興,我直奔主題,說給你提供個新聞線索:毒販夜嫖娼,幹警顯神威。他一下子來了興趣,問清事件經過後,說我馬上派記者前來採訪,我說必須抓緊,否則一會兒人就帶走了。他嗯了一聲,剛要掛電話,被我一聲「姐夫」叫住,他說又怎麼了,我想了一下,乾脆說實話,「你一定要把這個人的照片發在報紙上」,他說你們有仇啊,我說是,「你要不幫我,我就完了。」 跟姐夫通完電話,我在路邊攔了一輛奧托,一個小夥子探出頭來,我問他:「去成都,走不走?」他說你出多少,我給了他200元,然後坐進車裡,拔通了董胖子家電話,告訴他老婆:「董光在龍潭嫖妓!」 96年我和趙悅到峨眉山玩,在伏虎寺遇見一個算命的臭道士,這個「臭」是真的臭,象剛從下水道鑽出來一樣芬芳撲鼻。趙悅平時挺愛乾淨的,那天不知中了什麼邪了,非要拉著我算一算,老道胡扯了一通之後,說我們倆肯定不會到頭,「前世的仇寇,今生的冤家」,趙悅信以為真,臉都白了,連聲問有沒有什麼破法,老妖道捋著幾根帶油花的鬍子,眼放妖光,說如果肯出200塊,他就可以為我們想個破法。趙悅不顧我的再三反對,立馬掏出200塊給了老道,那可是她第一個月工資的一半啊,我在旁邊氣得跳。 老妖道給了她一個尿壺樣的黑罐子,說此尿壺不是凡物,可以「驅鬼神,避小人」,我冷笑了一聲,問是不是盛過元始天尊的尿,被趙悅狠狠踢了一腳,說我褻瀆神靈。回成都的路上我給趙悅取了一個外號,叫尿壺師太,屬於峨眉派第三代弟子,跟滅絕師太是同學,可以力擒瘋牛,建議出口到英國。我正說得高興,一扭頭看見趙悅正看著窗外靜靜地淌眼淚。我問她怎麼了,她說了一句話很讓我感動,「不管它靈不靈,陳重,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罐子,而是你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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