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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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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我的顧先生(3) 她被他拉出去,措手不及。 在很多人拼命前擁的空間裡,只有他們兩個是反向的。「我還要上班,」童言聽著身邊人嘟囔抱怨,想要掙脫卻不能,「有事晚上說好不好?」 「我開車來的,送你上班,路上說。」 他伸出手臂,擋開身側兩個要上車的男人。 「誒?大早上的碰上神經病了,不上車幹什麼呢——」其中一個被他擋的火大,回頭罵了句,堪堪就被他的目光駭住。童言怕他惹事,很快反手扯住他的胳膊:「人家都是上班的,是我們不對。」陸北沒吭聲,隨手抹去了臉上的雨水。 他的車停在車站不遠處路邊,她走出人流,很快他的衣服從頭上拿下來,撐起傘。陸北打開車門,示意她上車,童言搖頭:「就這裡說吧,有什麼要緊事,一定要現在找我?」 陸北料到她的堅持,也沒勉強她。 確切說,他從來不知道怎麼勉強她。 「那天,我聽見鮮果店的人叫你顧太太。你和那個人結婚了?」 童言嗯了聲。 「他是你大學的老師,」陸北並不是在問,只是在陳述,「我記得去年耶誕節,我在上海見過他。」 她仍舊嗯了聲。 「你就這樣和老師在一起,會影響畢業嗎?」 「還有一年,實習過後就畢業了。」 「你和他就住在這個社區?和奶奶住在一起?」 「對,是他買的房子。」 陸北問的問題,亂七八糟,毫無章法。 她不管他問什麼的,都是認認真真地回答,沒有任何敷衍的意思。 最後陸北已經問不下去了,又不肯上車,站在車門邊沉默著,她就撐著傘陪著他。很多年前,兩個人偶爾吵架的時候,陸北也是彆扭地站在大雪裡,不肯回家也不肯認錯,她也是這麼站在他面前,戴著厚厚的毛線帽和手套,沉默賭氣。 面前的這個人,是她少年時代,對她最掏心掏肺的人。 不管是在一起,還是之後的分開,他從沒做過任何對她不好的事。 所以她早就有決心,倘若有一天陸北問起自己的事,她絕對不會隱瞞,把所有的話都告訴他。只不過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早晨,有人穿著雨披,在自行車道上穿梭而行,有人開車趕路,卻因大雨而堵在路上,而他們兩個卻和年少時一樣,面對面沉默著,和周圍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 「差不多了,」她抿唇笑了笑,「我真要遲到了。」 「他是不是聽不見?」陸北忽然又開口說,「聽不見人說話?任何聲音都聽不見?」 這個問題倒是出乎意料。 童言沒有立刻回答。 然後就聽見他說:「有天晚上我來簽購房合約,看見他在鮮果店挑水果,本來想要和他打招呼,卻發現他根本聽不到我說話。後來,你就回來了。」 有天晚上。 其實這個夏天,最熱的那兩個月,恰好是暑假。顧平生幾乎多半時間都在家休息,每次她路上堵車,或是下班晚了,他都會溜達到樓下鮮果店等自己。所以陸北所說的「有天晚上」,只是過去兩個月最常見的畫面:「他生過一場病,後來就影響了聽力。」 「所以你知道他聽不到,還要和他一起?」 「我當然知道他聽不見,他第一天來上課就知道了,」童言語氣輕鬆,「除了這一點,他任何地方都很優秀,對我也很好,非常好。」 陸北沒吭聲,曾幾何時,他在童言眼裡也是這個樣子。任何缺點都不重要,她只會說陸北很好,對我非常好…… 「你真的要住這個社區?」童言反問他,「你覺得這樣好嗎?」 他沉默了會兒,告訴她:「這是方芸芸買的房子,我不會住在這裡,你放心。」 那天她運氣很好,想要走時,剛好就有計程車停靠在身邊。副駕駛上的乘客剛才推開前門,她已經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車開出老遠後,連司機都看出了一些端倪,笑著問小姑娘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這麼狠心,自己打車走了? 童言笑著說不是,只是老同學。 到法院時,帶她實習的書記員姐姐剛才結束兩個庭審,看她狼狽不堪地擦著褲子上的水,倒是奇怪了,問她怎麼忽然這麼大雨,褲子全濕了?童言又不好說是因為自己站在雨裡太久,基本是被風和濺起的雨水弄濕的,只是含糊嗯了聲:「挺大的。」 「秋雨寒氣可重,我櫃子裡有運動褲,你拿去換上吧,」書記員姐姐笑著拍她的肩膀,「反正也遲到了,就臉皮厚到底,請假算了。」 「不行啊,」童言用扯了幾張餐巾紙擦褲子,「運動褲是不能換的,在辦公室太難看了,請假也是不行的,我還要好的實習成績,方便以後賺錢養家呢。」 通常能進這些法院實習的,沒有一個不是托關係的,書記員權當她是說笑,給她從抽屜裡拿出吹風機,讓她去洗手間吹吹幹,把需要她整理的筆記放到了桌上。 自從開始外資所的工作,顧平生在家裡的時間就短了。 她有時候從法院下班早,就坐著公車去學校,或是辦公樓等他回家。漸漸法院帶她的那些人知道了,都忍不住笑著說她真是新時代的好老婆,別人家,年輕些的都是男朋友開車來接,年歲長些結婚的,下了班都是匆匆去接孩子放學。 惟有她,倒成了「奇葩」似的存在。 進入十一月後,所有實習生都在討論著司法考試的成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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