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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這裡連著幾座山,園林多,風水好。每逢清明節,附近大城市的人有六七成都要遠途而來,他這麼說倒也不意外。

  他為什麼能找到這裡不難猜。不管是問孟曉天,還是孟曉東都有可能問到。親戚們都在,稍微裝著不經意問叔叔阿姨們打聽兩句就可以。

  「要早點說就好了,」殷果過意不去,輕聲說,「我好給你爸媽買束花。」

  林亦揚眼裡有笑。

  這倒不用,剛他和爸媽說過了,明年會帶她過去。

  兩人對話寥寥數句,沒人能聽到。

  小姨不多會,又特地看過來一眼,想著,殷果一直沒男朋友,要真從身邊找,這個好像也還可以。品相上起碼是一流的,就是那個小女孩……現在大學生校內結婚好像是可以了,不會校內也生孩子了吧。

  小姨那邊一分鐘內,在腦內將林亦揚這個人的檢驗報告寫了幾千字。

  這邊,小女孩突然想張開雙臂抱殷果,立刻被林亦揚拉回去了。殷果都被小女孩弄得心軟:「給我抱一下吧。」

  「你那小胳膊小腿的,還抱她?」林亦揚不動聲色地捏她的手腕,這個角度沒人能瞧見,剛好是兩人、小女孩和水櫃之間的一個死角。

  兩人從昨天機場再見,又處於那種似曾相識的隔膜感裡。不是因為感情出了問題,而是一直不見,猛地一見,渾身皮膚血液都在叫囂著這個人是我愛的,可總覺陌生。

  現在他攥她的手,像在提醒她,該回神回神,這就是你男朋友。

  熱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劃過去:「有空聯繫。」

  他說得道貌岸然,是因為看到她小姨走近了。

  殷果感覺他的手指插到自己的指縫裡,握緊了,隨口胡扯:「你還有我電話吧?」

  「有。」他笑,笑她演技不錯。

  最後,還是放了她。

  小女孩一直想抱殷果,未遂,眼看著林亦揚把自己抱回去了,哇地一聲就哭了。

  這下林亦揚也沒轍了,上回哄孩子還是十幾年前,哄這小女孩的爸,也是連嚇唬帶揍的,哄小姑娘是真沒經驗。他在小女孩耳邊念叨了句什麼,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

  很好,剛還覺得是和諧,有著反差萌的一大一小,現在看著像拐走小孩的大流氓。

  「這個人挺不錯啊,那是他家小孩嗎?」小姨問。

  殷果搖頭,摸著自己的手:「他剛畢業,還沒結婚。」

  小女孩的哭聲漸漸平息,殷果趁著上樓,發了個消息問他。

  林裡的果:你對小孩說什麼了?哭那麼厲害?

  Lin:說小阿姨不喜歡你,讓我抱你走。

  林裡的果:……

  Lin:和你一樣,不經逗。

  她和小姨點菜回來,就只給她剩了在李清嚴身邊的位子,沒碰上林亦揚已經在儘量避嫌了,碰上了她更想躲開。可在座長輩居多,都開始上菜了,無緣無故說要換位子沒道理。

  從林亦揚出現,她就坐立不安,怕他和媽媽碰上面。

  自己家來的人多,在二樓包了三個圓桌檯面,看林亦揚應該是在一樓吃飯,起碼吃飯時見不到。而且,人多就吃得慢,沒關係,碰不上。

  想到這兒,心稍安。

  未料服務員很快帶了幾個人上來,第一個出現的就是抱著小女孩的林亦揚。殷果和李清嚴這個角度最容易看到樓梯,能最先瞧見林亦揚。

  他上樓前特地穿了外套,估摸是為了擋住了老輩人不喜歡的花臂。

  由於李清嚴和殷果的目光過於統一,引得殷果媽媽和李清嚴爸爸也都回頭。李清嚴爸爸隨便問著:「清嚴認識啊?」

  李清嚴打了個愣:「對,在賽場上碰見過。他和孟哥很熟,打過幾次招呼。」

  「原來不是小果同學啊?」小姨笑著說,「在樓下,他也和殷果說了兩句。」

  殷果媽媽看她。

  「是在紐約認識的,」殷果儘量簡短,不要說謊,免得日後更麻煩,「他看比賽。」

  每年公開賽那麼多,各種球類,國內買下的賽事轉播很少。

  殷果那場就沒國內轉播,不會有人看到她賽後做過什麼,這麼說倒也沒人懷疑。

  這邊說著,他那桌已經落了座。

  是林亦揚帶著一對小夫妻和那個小女孩,他在點菜,功能表拿起來的同時,望過來。手裡的菜單擱下了,好像還拿起了茶杯。

  殷果眼睜睜看著他走向這一桌,不過到桌邊,茶杯是對著自己媽媽的。

  「吳老師,」林亦揚禮貌地對殷果媽媽打招呼,「看到您也在,想著按輩分要來打個招呼。」

  短暫的安靜。

  殷果媽媽看向林亦揚,微笑著說:「今天都是家裡的事,不用專門來打招呼。」

  「應該的,」林亦揚立身桌旁,望著殷果媽媽,他的眼裡看到得不止是她的母親,其中起伏的還有當年賽場上的一樁樁往事,似敬意,似感慨,也是致歉,「過去在賽場上,做了不少錯事,要謝謝吳老師在判罰上網開一面,讓我還有機會回來。」

  「你不該來謝我,小林,」殷果媽媽告訴他,「最該去感謝的是你的老師,他快七十歲的老人了,還去協會為你給你求情,大家看著都不忍心。還有王老師,他從沒在工作裡和人紅過臉,那天在後臺眼睛都紅了,後來也為你說了情,還在可惜你的退役。」

  林亦揚靜了一會,頷首:「您說的對。」

  他輕舉手裡的玻璃杯,那裡有大半杯的普洱茶,剛倒的。

  「今天開車,就不倒酒了。」林亦揚的聲音低了一些,嗓子似被什麼堵住了,是過去的一切,還是今天被舊事重提的情緒,總之,沒有了多的話,把一杯茶几口喝下去。

  她從沒見過說場面話的林亦揚,從沒見過他這樣。

  殷果看著他喝這杯茶,像喝最烈的酒,穿喉而過,自己胸口也恍惚有火辣辣的刺痛感。

  林亦揚喝完茶,殷果媽媽輕點頭,算是招呼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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