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在暴雪時分 | 上頁 下頁
八五


  心臟在瘋狂脹大著,咚咚咚地震著耳膜。第一次在公寓看到花臂就該有覺悟,這是紳士外皮下包裹著的一隻猛獸。

  對話還在進行著,完全由林亦揚主導——

  「今天星期幾?」

  「星期天,中午。」

  「比賽結束了?」

  「上午……結束的。」

  兩星期的美國九球公開賽結束了,中國軍團成績斐然,女子組力奪銀銅雙牌,男子組也是成績可人。九球本就是女子專案偏重的,而她是銀牌,是這次女子組中國選手的最好成績。可全被他在此情此景下問出來,她完全沒心思了。

  只是想著,你快點,快出來……

  當房間靜到一個程度,當人精神集中到一點,會聽到許多平時無法注意的聲響:比如他呼吸的輕重,節奏,還有自己的,還有布料摩擦著被套的。

  還有他最後說:過來,親親我。

  像中了蠱,她俯身上去,沒等碰到他的唇,已經被他單手扣在頭後,重重親了下去。手臂上一陣有力的肌肉收緊,男人荷爾蒙的氣味,陌生的,充斥在這個房間裡。

  窗開著一道縫,沒一絲風。

  今天日頭烈,透過玻璃照上她的背後,烤得人難過。

  殷果微微喘著氣,在和他對視,倒像被身後的太陽曬虛脫了……

  林亦揚的喉頭輕輕滾了滾,頭一回,沒解渴,更想抱她了。

  他低聲說著:還不去洗手。

  放開了她。

  殷果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進了洗手間,把一塊小四方形的贈品香皂打遍自己手上每一寸皮膚,還在想自己怎麼傻了吧唧編了那麼一句瞎話。非要把他撩起來。

  乳白色的泡沫擠在指縫裡,她搓啊搓的……

  搓啊搓的……

  林亦揚抱著乾淨清爽的衣裳進了浴室,殷果連當下從鏡子裡看他都沒勇氣,把香皂往陶瓷盒了一丟,跑了。她都沒留意香皂滾進了水池子裡,還是林亦揚給撈出來的。

  林亦揚穿著牛仔褲出來的,趿拉著酒店的白拖鞋,過來,挨著她坐下,頂多就是坐了個沙發的邊緣。以為洗了個澡會好,還想要把她抱上床。

  尤其是低頭,看她兩隻光著的腳搭著沙發邊沿,腳指甲蓋都修得很光滑……

  「休息一會,帶你去看落日。」他說。

  「落日?」現在還是中午,看什麼日出?

  「對,落日,去夏威夷。」他去收拾洗手間裡的髒了的襯衫西褲,團成團,塞進酒店的紙袋子裡,準備一會送下大堂乾洗,回來再取。

  夏威夷?

  顯然,林亦揚早在來看比賽前就做好了安排。

  問孟曉天要了殷果護照資訊,定了機票和酒店,一切都在等比賽結束。

  他想帶殷果去大島看基拉韋厄活火山,去看在太平洋核心處的海水與熔漿,站在隨時有著噴發預兆的火山上,在充盈著死亡氣息的地方睡在帳篷裡,看落日和星河。

  倒計時的三天,他不想浪費。正好殷果就在美國,很方便。

  於是在殷果得了銀牌的這個四月初,就在領了獎牌後,跟著林亦揚從所在城市長途飛行,中途轉機後,歷經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和中途休息,相當於是回到中國的時常和距離……

  在週一的淩晨五點四十六分,殷果從機艙門鑽出來,跟著旅客們走下長長的扶梯,終於站在了林亦揚想要讓她來的地方。

  兩人沒有帶任何大件的行李,只是讓她帶了冬日的厚重衣服。兩人下了飛機,天剛亮,殷果拉著他的背包帶,被他帶著跟人流往出走時,人都還沒回過味。

  鄭藝的微信,還在滯後地問著上一個城市的問題。

  鄭藝:酒醒了嗎?

  小果:嗯。

  鄭藝:活好嗎?

  小果:……

  鄭藝:您買套套,是要當性用品代購嗎?

  小果:你別急……

  鄭藝:急,謝謝。

  小果:你不是說睡得越快,甩得越快嗎。

  鄭藝:後來我一想,碰到極品還是要堅持睡一下,萬一明天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了,咱不能吃這個悶虧。

  小果:我剛下飛機,睡不了。

  鄭藝:????

  小果:他帶我看日落。

  鄭藝:????????

  鄭藝:他還有兄弟沒有?實在不行姐妹我也湊合了。

  小果:挺多的吧……有機會給你介紹。

  出來時,他在機場出口附近租了一輛深灰色的汽車,把殷果塞上車,開了導航,直奔酒店先去辦入住。左邊是黑色的火山灰附著的大地,右邊也是,前路也是,望不到頭。

  她在橙紅色的日光裡,聽著一句句英文導航,慢慢地打起了瞌睡。再醒,是被雨砸玻璃驚醒的,她頭扭到另一邊,軟著聲音問:「開多久了。」

  「二十幾分鐘,你可以接著睡。」他說。

  林亦揚開車時候,習慣右手、單手打方向盤,他的手臂外側,那連成整片的星雲圖,很複雜,很美。在公寓裡她問過一次,說是認識的一個朋友用了三次完成的。

  她盯著看了會兒,揉了揉眼睛,讓視角能清晰一點,她從駕駛座的車窗那裡看到了黑色荒蠻的土地上出現了一大捧的紅色的花,或是紅色的草。

  做夢一樣。

  這個男人,她昨晚在飛機場看他單手撐在半人高的機器上,辦理登機牌時,就在想,是在做夢吧?從全城暴風雪的那天開始,她做了一個漫長而又不可思議的夢,一個叫林亦揚的男人推開木質的門,手扶在粗糙、老舊的金屬把手上,身上、帽子上都是雪。

  那天,是一月末尾。

  ……

  雨越下越大,霧濛濛的,前路都看不清了。

  「聊點什麼吧,怕你開車困。」她輕聲說。

  導航裡在提示著,一路向前開。當然,這裡根本沒有岔路。

  殷果看著他開車的手,還有虛握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想到他扣住自己手背,把手指插到她指縫裡,想到白色柔軟的被子,想到有什麼流過兩人緊握的手指和手背。

  「這裡能停車嗎?」她問。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