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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所以在這個黃昏,球房裡出現了千載難逢的一幕——

  速來喜歡打快球的林亦揚停下來了,能讓人看到他思考的過程了。除了孟曉東,外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在回憶,斯諾克的規則是什麼,這些球是多少分。

  兩人都是高手,在三局後全進入了比賽狀態。

  林亦揚越打越快,在第四局一杆全收,贏得了滿室的掌聲和喝彩。掌聲裡,裁判擺好球後,兩人交替,林亦揚回到了檯球椅上,老闆兒子熱絡地湊過來。

  「他是誰?」小孩輕聲問。

  「過去的——」林亦揚頓了一頓,緩慢地說了一個詞,「兄弟。」

  「他是職業打斯諾的?」小孩又好奇問。

  林亦揚點頭。

  「他在世界前五,獎金很高的。」這是臨時裁判給小孩八卦的。

  林亦揚不熟悉現在的行業,那天江楊倒是提過,還因為知道他追殷果,特意用孟曉東舉例,給他講了現在的獎金制度。

  本賽季至今孟曉東世界排名第五,獎金累計六十多萬英鎊,這個年入不算低。

  不過也就那麼回事。林亦揚想。

  他再努力一把,工作上的事兒再多找幾個選擇,過上幾年,想要追平孟曉東也不難,和殷果在一起應該也不算寒酸。

  想到這裡,他不禁一笑:想什麼呢?林亦揚?

  他右手從額前的頭髮捋過,讓自己能再清醒一點,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鈔,遞給老闆兒子,耳語了兩句。小孩接過鈔票,帶回了兩杯拿鐵,也帶了句悄悄話:「你女朋友在門外。」

  因為吳魏第一次來介紹,殷果是林亦揚的女性朋友,所有人都默認:不就是女朋友嗎?

  林亦揚掏出手機,找到Red Fish。

  Lin:來了?

  Red Fish:……我讓他不要告訴你的。想等你們打完再說。

  Lin:打完了。

  Red Fish:這麼快?誰贏了?

  Lin::)

  林亦揚把手機擱在椅子上,走到檯球桌旁,拍了拍邊緣:「收球。」

  這一局還沒分出輸贏。孟曉東直起身:「你能不能認真點兒?」

  林亦揚倚在那,再無戰意:「累。」

  有句話懶得說:我坐幾個小時火車回來,又不是為了和你打球的。

  孟曉東沒吭聲。

  林亦揚看桌上還剩了三個紅球和全部彩球,端了球杆,一個個快速打入袋。擊球快,入袋快,走位也快,也不管什麼斯諾克的規則了,一個個收進去完事兒。

  最後桌面只剩下白球和黑球,林亦揚純粹為了好玩,俯下身,將下巴輕壓在深棕色球杆上。他輕抬眼,找到了殷果的身影,她在一堆糙老爺們身後張望著這裡。

  他一笑,用力重重一擊——

  黑球飛一般沖向底袋,在一聲鈍響後,逕自落袋。

  白球撞上袋口,反彈回來,完美收官。

  孟曉東看著袋口那顆要進未進的白球,贊許地笑了。

  力度如此大的一擊,黑球很容易反彈出來,白球也很容易跟著落袋,然而都沒發生。沒有成千上萬次的實踐,怎能打得如此漂亮?

  林亦揚還是過去那個人,追求的是每一杆、每一次進球的絕對完美。

  殷果也不曉得誰贏了。待到眾人全散了,她到門邊望向記分牌。表哥贏了。

  從成績看,確實應該表哥贏,但林亦揚……會輸嗎?

  孟曉東抬腕,看著手腕上的銀色的金屬腕表:「你和我回去嗎?俱樂部定的酒店?」

  「不了吧,天都黑了,」殷果說著,「明天我去看你。」

  孟曉東答應了:「送我出去。」

  平時沒這種要求,恨不得全天下人都不要耽誤他訓練,今天吃錯藥了?

  殷果暗暗嘀咕著,跟孟曉東出了門。

  剛在外面等著他們結束球局,吹了好久的風,進去沒幾分鐘又出去,風順著耳後的脖領子一個勁兒地往裡頭鑽。門口路邊停著一輛餐車,陳列著一排紅紅綠綠黃黃的醬料瓶,隨著風,貼在車身前的食物海報一掀一掀地。

  黃色的燈,照著他們的臉。

  「我給你叫車。」她說。

  「不用,我去找地鐵。」孟曉東到餐車前,先要了個熱狗。

  殷果等在深棕色的木門邊,避著風,今天表哥真是怪怪的,可以回酒店吃飯,非要在路邊的餐車買熱狗。沒多會兒,餐車裡的人遞出來了一個新做的。

  孟曉東接了熱狗,回到殷果身邊。

  當年在比賽後臺,大姑娘把林亦揚堵在更衣室裡邊,還是自己給解得圍,真是記憶猶新。時隔多年,他和自己妹子湊成了一對,也是緣分。

  其實今天孟曉東來這裡,還有一層目的,想試試林亦揚的基本功。台下十年功,臺上一分鐘,林亦揚但凡有一點懈怠,都不會逃過孟曉東的眼睛。

  很欣慰,林亦揚骨子裡還愛著、無法放棄這個運動。

  孟曉東低頭,咬了口熱狗,皺起眉。他不吃辣的,莫名其妙要人加了辣醬,也沒法當著妹妹的面吐出來,於是硬著頭皮往下嚥。

  他吞下嘴裡的食物,終於開口:「你們兩個,是奔著結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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