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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去買,」紀憶馬上垂了眼,視線落下一些高度,看著他的腿說,「很快就回來。」

  紀憶說完,就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等季成陽聽到門被撞上的聲音,神情有那麼一絲異樣。他終於想起來,似乎有還未開封的洗衣液在某個地方放著,可惜她又開始羞澀,等不到他想起這些。季成陽抿起嘴,真的是自嘲地笑了,此時的他更像是朝氣蓬勃沉浸在初戀美好的大男孩,視線無時無刻不在跟隨紀憶,哪怕她不在身邊,也不影響他的腦海裡反復都是她。

  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如此。

  只能說過去太高估自己了。

  年齡差距是個巨大的誘惑。

  季成陽,你對紀憶的感情,可起源於這個誘惑?

  在他眼前只有黑暗的那段日子裡,季成陽曾用最冷靜最理智的態度來審視這個問題。對於愛的命題,男人多被詬病冷血,下半身思考,抵抗不住誘惑,或者不是以感情為重心。可以說當社會從母系轉為父系社會開始,這幾千年來的漫長發展,的確讓男人比女人更加看重感情以外的東西。

  這些都客觀存在,卻不能說一個男人的心裡沒有想要無私愛護的女人。

  季成陽在大學時,曾和室友客觀探討過這個問題。他曾假設了一個情景,如果你的愛人看不到光明,你是否願意將自己的雙眼,分享給她,讓她重見陽光。

  當時只是無聊的假設,而很多年後過去,他回到自己的祖國,就是在絕對的黑暗裡找到了感情的答案。當他雙目不能視物,卻聽到紀憶在自己的身邊哭,在哽咽。他想到的是,如果自己真的雙目失明,甚至失去生命,那起碼讓他的小姑娘能少受一些生活磨難。

  這一念過去,季成陽終於恍然,他已經回答了自己多年前提出的問題。

  他正在和老天談一個條件,用他的一雙眼睛,換紀憶能在陽光下安靜成長。

  雖然當初他提出的命題有些苛刻和極端,但他那個假設真正重點是:

  當你從自私,開始變得無私,你就已經開始了一段真正的,也必將刻骨銘心的愛情。

  不管他能否能想明白這場愛情是如何開始,但他從那天她遭遇四面楚歌,在她鑽到自己的懷抱裡尋求短暫安慰的時候,就已經能確定,自己對紀憶的感情,是愛情。

  §中:生命的兩端 第三十八章 生命的依戀(3)

  在季成陽的記憶裡,2003的春天有很多事情發生。

  3月,他從俄羅斯歸國,非典型肺炎正在北京和廣州、香港迅速蔓延,面對著措手不及的災難,他和紀憶的愛情,在這個仍舊天寒地凍的初春悄然開始了;

  20日,英美軍隊為主的聯合部隊終於對伊拉克發動了軍事行動,如果說阿富汗戰爭還蒙著一層遮羞布,那麼,伊拉克戰爭才是真正的軍事報復行為,因為非典在中國蔓延,季成陽的出國手續遇到了一些問題,竟在戰爭爆發後,暫時留在國內做了一個閒人;

  這段時間,季成陽的父親也動了一個大手術,在病床邊當著幾個兒子女兒的面,親口要求季成陽放棄現有的工作,他沒作答。

  「晚飯想吃宮保雞丁嗎?」季成陽在電話裡問。

  他真的很閑,當別人都躲避在家躲避傳染病的時候,卻獨自推著購物車,在近乎空無一人的超市里閒逛。因為顧客少,貨物竟然也很少,幾米長的冰櫃裡沒有幾盒東西。

  「好啊,」紀憶的聲音,呼吸有些重,她應該是剛才從教室跑出來,趕著去下一堂課,「能多買點兒花生米嗎?我喜歡吃宮保雞丁裡的花生米。」

  「沒問題,」他答,「我買完東西,去接你。」

  「今天要晚一個小時,我臨時加了一節課。」

  「沒關係,我可以坐在車裡看資料。」

  電話收線,他繼續採購。

  這種物資貧乏的超市,真說不上「採購」兩個字。

  就這麼短短幾分鐘,他又接了兩個電話,是自己二哥的,也就是季暖暖的父親,電話裡二哥的措辭非常激烈,暖暖已經接連曠課很多天,時不時就找不到人,二哥和嫂子商量著,似乎想要將她提前送出國。可剛巧就碰上了非典,這事兒就耽擱了,但依舊不放心,想著讓季成陽能勸勸。「她崇拜你,勝過崇拜我這個穿軍裝的父親,」二哥如此說,「記得小時候嗎,她還總喜歡牽著你的手,一直說要換個爸爸?」

  他記得,可他一個沒有過婚姻和子女的男人,實在無法和一個已經度過青春期的女孩談話,尤其談論的還是感情和未來。

  軍人家庭出身的人,都不習慣電話溝通,事情說完也收了線。

  第二個電話算是好消息,他去伊拉克的事情有了些進展。季成陽將採購的食物扔到汽車後備箱,直接去了台裡,正好碰上幾個大報社負責時政部分的記者,大家都曾在駐外的時候,都相互熟悉,就多聊了兩句。

  那些人也是因為非典的影響,行程多少被耽擱了,在國內無所事事就幫著同事去做些非典專題,有個人做的主題是各大高校的「禁校風景」,拍攝了很多年輕情侶,隔著學校的鐵欄杆,互訴衷腸的一幕幕。

  都是年輕的愛情,在這種致命流行病下,在畏懼的映襯下,更想要迫不及待地表現出相守的願望。「你說說,這些小情侶還不真怕死的,」男記者翻著相機裡的相片,給季成陽看,「我看著有大包大包送零食的,還有隔著鐵欄杆接吻的。」

  這些人,都是時政記者,和季成陽是一類。

  說白了,中國這些時政記者,一到戰場上就自動轉屬性為戰地記者,平時就追蹤報導些各國時政,都是見過大場面和生離死別的。對他們來說,真正征服人的,永遠是這些看似蕭條絕境下的真情。

  一張張相片,陌生的青春洋溢的臉。

  在相機裡,不斷掠過。

  「等等,」季成陽忽然出聲,「讓我看看上一張。」

  照片倒回去,他看到的不是照片裡擁抱的那對年輕情侶,而是角落裡的一個旁觀的少女,少女的側臉是前景……

  「這張前景不錯,這小姑娘正好回頭看這對小情侶,我就抓拍下來了。」

  「這張發我郵箱,」季成陽用指尖輕輕點了下少女的側臉,「算了,你到我辦公室坐坐,順便給我拷照片。」

  那男記者笑了:「這是怎麼了,這麼急,照片觸到你什麼點了?」

  季成陽的眉目有些深邃,笑得含蓄且風度十足:「照片不止要給我,還需要刪了存檔。」

  「誒?」

  「你拍的是我女朋友。」他坦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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