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釐米的陽光 | 上頁 下頁
五七


  還是因為……你也喜歡我。

  怎麼可能問得出口,在走進這扇門之前,她連想這個問題都是夜深人靜時蒙著被子想的。他們每一次對話,每一次牽手,還有季成陽和自己的擁抱都各有各的道理,讓她不敢多想,因為認識得太早了,他是她的小季叔叔。

  可剛才,她找不到任何道理,沒有道理,所以混亂。

  天旋地轉心花怒放不敢相信,她不知道用什麼詞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只是在這種混亂的心情裡,孤注一擲地追問他,所謂的那個「負責」是為了什麼。

  季成陽鮮少見她如此,他竟覺得十分有意思。

  樓下有人在彈鋼琴,聽起來不甚流暢,像是小孩子在練習鋼琴。

  琴聲戛然而止,再重新來過。

  季成陽想起自己從四川的那個大山深處的小鎮子,來到北京的那年,他第一次面對鋼琴時候的反應。起初他彈鋼琴,也像是這樣的感覺。

  那段年少時光太遙遠了,他鋼琴獲獎那年,她甚至還沒有出生。

  「我八歲的時候拿了市里鋼琴比賽的冠軍,你還沒出生。我進入大學那年,你剛小學四年級。西西,我們差了很多年,」季成陽告訴她,「作為一個成年男人,我必須要等到你長大,再平等開始一段感情。等到你覺得,你對我的感情真的是愛情,而不是依賴。等到那時候你告訴我,或者只需要給我一個簡單暗示,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只要我想……就可以?」她甚至已經不敢直視季成陽。

  所有的勇氣,都用來問出了最後這個問題。

  「只要你想,就可以。」

  這就是他,季成陽想要給紀憶的愛情。

  他的感情,絕不是生活的全部,但他全部感情的選擇權,屬於她。

  這段並不直接,甚至稍顯隱晦的話,就是她記憶裡,她和季成陽感情真正開始的一刻。

  雖然她明白季成陽所說的每個字和背後的意思,她卻很自信地肯定,不管過多少年,如果讓她做出選擇,她的答卷上都只會有一個答案。

  季成陽說完這些,竟有些尷尬,用手掩住口咳嗽了兩聲。他不敢讓自己再繼續留在這個門廊,於是起身,重新戴上眼鏡,進書房讓自己忙碌著去提前整理所需要的物品。

  紀憶則蹲下身子,想要去解自己帆布鞋的鞋帶。

  她這個角度能看見季成陽在書房裡翻找資料的背影,下意識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忽然就臉紅了,是那種徹底紅透,完全沒有任何遮掩的紅。

  紀憶低頭,迅速解開鞋帶,換上在這個家裡唯一屬於自己的那雙拖鞋。

  她忽然很開心,想吃好多好多東西,芥末墩,炒肝,爆肚,她覺得自己餓壞了,她要讓自己徹底吃飽,然後開始努力奮鬥。已經五月了,馬上就要進入高考倒計時,小語種不能上沒有關係,她仍舊要考年級第一,進最好的大學。

  她要進電視臺,或者進報社,她要做個和他一樣的記者。

  她要自己真正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讓每個人提到季成陽的女朋友,都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一對。紀憶一定會成為季成陽的女朋友,最優秀的那個。

  對於她在報名當天的狀況,季成陽只追問了幾句,在得到答案後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告訴紀憶,關於處分計入檔案的事情,雖然影響了這次提前招考的報名,但只要不出任何違反校規的狀況,就不會影響到她的高考。

  這是他和曾經的恩師,現在的附中校長之間的口頭協定。

  一個星期後,季成陽離開北京。

  他離開的那天,正好是他生日前一天晚上,紀憶晚自習結束後特地拿著手機跑到籃球場,給他打電話,她想等到過了十二點第一個祝他生日快樂。但是明顯那時候季成陽已經在飛機上,關了手機。

  所以只能提前兩個小時。

  電話接通後,她明顯聽到了機場特有的那種聲音,溫和催促人辦好手續,上路離開這個城市的聲音。「我辦好登機手續了,」季成陽拿起手機,就對她說,「我坐在,嗯,一個臨時休息的地方在喝咖啡。身邊坐著兩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帶著小孩的年輕女人。」

  她輕易勾勒出一個場景,他所在的場景。

  「嗯……」紀憶看四周,「我坐在學校籃球場裡。」

  「沒有燈的那個籃球場?」

  她笑:「現在有了,不過晚上燈已經關了。」

  「嗯,」季成陽顯然對這個校園的佈局瞭若指掌,「你千萬別往籃球場右側走,那裡有很多小路,通往實驗樓、食堂之類的地方,容易驚飛鴛鴦。」

  紀憶笑,她獨自一個人坐在籃球架下,撿個扁扁的小石頭,一下下劃著籃球場的水泥地。

  根本不用往小路走,她身邊不遠就有兩對情侶。回宿舍的大批人流已經過去了,就剩下零散的幾對小情侶,風吹灌木,瑟瑟響動著,有時候稍微在暗一些的地方就會偷親什麼的……她實在不敢抬頭認真去看。

  她將臉埋在自己的膝蓋中,低頭看著地面。

  認真和他講著電話,手裡的石頭去胡亂地毫無章法地嘩嘩嘩劃亂著。

  忽然身後有一隻手抽走她的手機,紀憶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去搶。暖暖樂不可支:「竟然不回宿舍睡覺,在這種地方坐著打電話,絕對有問題啊——」她本來是開個小玩笑,沒想到紀憶卻真有些急了,和她搶回手機。她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手機螢幕,電話已經斷掉了,幸好幸好……「誰啊?」季暖暖低頭,湊過來,輕聲問,「你們班的?」

  紀憶躲開暖暖探究的目光,把握著手機的手放到校裙口袋裡,仍舊心有餘悸地攥緊,謹防季暖暖再來搶走手機。幸好暖暖不是什麼執著探究別人隱私的人。

  紀憶和暖暖一起回到宿舍樓。

  高三的都是最晚下晚自習的一批人,都趕在熄燈前洗漱吵鬧著,四處都是人,她再沒找到機會給他打電話。等真的洗漱完,躺到床上,早已過了他登機的時間。

  阿富汗,塔利班,911。

  當初她從新西蘭回國,在機場上聽到911災難的消息後,不顧一切地找了王浩然和遠在美國的他取得了聯繫。那時候聽到他安全的消息就已經覺得災難都過去了,卻難以預測到,一年後他就是因為那場恐怖襲擊的後續,而去了一個危險國度。

  ……

  紀憶輾轉反側睡不著,忽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剛才那個電話打了那麼久竟然沒有說「生日快樂」。這麼懊悔著,她更睡不著,索性從床上坐起來。因為臨近高考,宿舍裡都是理科實驗班的學生,理科生壓力真心比文科大,宿舍統共十二個人,除了她,餘下的都是夜夜捂著被子手舉手電閉關修煉。

  她從床上坐起來,晃動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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