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釐米的陽光 | 上頁 下頁
二五


  紀憶遠遠看著她一邊很有耐心地站在隊尾,一邊拿出手機,就明白她是想找個機會脫離季成陽的視線,好和男朋友電話聊天。

  她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脫掉鞋子,把腿蜷起來,下巴墊在膝蓋上看飛來飛去的過山車。

  身邊的季成陽,一手搭著長椅的靠背,另外一隻手拿著礦泉水在喝著。

  她特別喜歡他今天的樣子,只是穿著黑色短袖和運動中褲,清爽英俊的像個大學生。

  也不對,他本來就是大學剛畢業不久。

  「下個月去新西蘭?」季成陽打開飲料,喝了口,有冰水沿著瓶身流下來,流過他的手臂。紀憶看著膝蓋上的一道細小的陽光,這是從樹葉的縫隙穿過來的:「嗯,我們民樂團比賽拿了第一,去新西蘭做交流,」她抬頭問,「那裡好玩嗎?」

  季成陽似乎回憶了一會兒:「還不錯,是個很值得去的地方。」

  他說不錯,那一定是非常不錯的地方。

  她繼續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看著過山車。

  他察覺了:「想去坐?」

  「不敢坐,」她輕吐舌頭,「可是又一直想坐,暖暖那個大恐高症,不願意陪我去。」

  真讓她一個人去坐,她也不敢。

  季成陽忽然探身,擋住了她眼前的視線,她疑惑,就看見他又坐直了身子,手裡多了一個空瓶子。原來他是發現她的水喝完了:「我去買水,你坐在這裡等著,別亂走。」

  ……她很想說,自己馬上就要十六歲了,完全沒有被拐賣的危險。

  他很快買回來,還拿著兩張過山車的票。

  她看暖暖那邊繞了幾圈的隊伍,估摸著自己回來了她還在排著,就很興奮地跟著季成陽去了。可是真坐上了過山車,看著保險杠降下來,扣在自己的肩膀上時,她忽然有些害怕了……「別怕,」季成陽安撫她,「我在這裡呢。」

  是啊,他就在自己身邊,一個手臂的距離。

  甚至只要動一動,就真的能碰上了。

  她安慰著自己,感覺著過山車緩緩開動,然後一個震動後,就開始向著最高點慢慢開去。整個人都仰躺著,視線兩側除了天空,就只有他。

  他挺直的鼻樑,還有眼睛……

  他忽然碰了碰她的手臂,把手心面向她,紀憶立刻膽戰心驚地把手放上去,緊緊握住他的三根手指,就在想說很害怕的瞬間,整個人都以飛的速度墜落了下去。

  第一個高坡是最高的,也是最嚇人的。

  其實後來再如何翻轉,她都沒感覺了,因為整個人都嚇得木掉了,只知道緊緊抓住他那幾根手指,眼睛都不敢睜開,就聽著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刮過。最後停下來都沒有任何反應,直到保險杠又升起來,竟然聽到後邊的女孩子嚇哭了……

  她睜開眼睛,短暫的模糊視線裡,只有他覺得有趣的笑。

  季成陽看她呆呆坐在那裡,再看看身後哭著的女孩子,終於伸出手臂,把她整個人從座椅上抱了出來,然後牽著她的手,從出口的臺階走下去。

  到真正落地了,站在滾燙的水泥地上了,紀憶才覺得自己的腿是軟的。

  他們走在樹蔭和陽光的交界處,季成陽剛從煙盒裡抖出一根煙,想要咬住。

  紀憶忽然嘟囔了一句:「我這輩子再也不坐過山車了……」

  他聽到這一句,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惹來經過的兩個女孩子回頭,很羡慕地看著他們。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真正愉快地笑出聲,很好聽。

  也是同時,她發現自己仍舊攥著他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攥得特別緊。

  這趟過山車之旅,在吃晚飯時被暖暖狠狠嘲笑了一番。

  暖暖嘲笑完她,忙對從服務員手裡接過功能表的季成陽說:「小叔,我不吃蔥薑蒜韭菜,不吃動物內臟,不吃帶皮的肉和肥肉,還不吃——」

  「西西呢?」季成陽有意打斷。

  「我隨便,什麼都可以。」她說。

  「你沒有不喜歡吃的?」

  她想搖頭,卻被暖暖揭穿:「她不吃魚,這還是我觀察出來的,她吃飯從來不夾魚。」

  其實……她真的隨便。

  不喜歡吃就不夾就好,哪怕別人夾過來,吃幾口也死不了人。

  季成陽完全意料到了:「女孩子不能太挑剔,但要學會適當挑剔,」他翻著功能表,清淡地說著,「你習慣強調自己的『不喜歡』,別人才會習慣去注意你,尊重你,愛護你,不過要記住,特別要求有一兩個就足夠了,太多要求只會讓人反感。」

  暖暖咬著筷子,眨眼睛:「小叔,你第一次教育人誒。」

  他眼皮都懶得抬:「這是做人的藝術。你已經沒救了,不需要教育。」

  ……

  他隨便點了幾個菜,然後才問小姐:「有沒有什麼特別推薦的湯?不要是魚湯,我這裡有人不吃魚。」身邊的服務生立刻繞開和魚有關的,推薦了一道老火湯。

  服務員開單離開。

  季成陽這才拿了茶,潤喉:「以後出去吃飯,記得告訴陌生人,你不吃魚。」

  紀憶也咬著茶杯,嗯了聲。

  季成陽開車把他們送到樓下,準備走的時候,紀憶都下車了,又忽然回身,趴在車窗上仰頭問他:「你學的是什麼專業?」

  他笑:「哲學博士,還沒拿到學位,在休學。」

  她不熟悉的專業,不熟悉的表達方式,原來大學也能休學嗎?

  一年後即將面對的大學生活,對她來說是神秘的,尤其前路已經有了這個天才一樣的人存在。哲學……博士嗎?

  身後有人走過,叫她的名字。

  竟然是二叔和二嬸,她回頭,叫了聲,還想著繼續去問他一些關於文理科的問題,畢竟十天后,她就要決定自己是讀文還是讀理了。

  二嬸卻出乎意料地走近,笑著和季成陽寒暄:「小季啊,真是好久不見了,聽說你最近特別照顧我們西西,多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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