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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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了,你是個功利主義者,」陳藺觀仿佛識破了她,愉快地說,「找我總是有事情的,不會僅為敘舊。」 沈奚又一次沒反駁。 兩人在念書時就是你來我往的談話方式,從沒人肯示弱。接連兩次的沉默,讓陳藺觀很不適:「我和你開玩笑的,沒有你的資助,我走不到今天。只要我能幫的,你只管說就是。而且,千萬不要用『求』這個字。」 「我想……讓你為我推薦一位心臟學醫生。」 陳藺觀恍然:「你是想找我的教授?為你的朋友嗎?」 她停了會,才道:「是為傅侗文,我想為傅侗文找一位主診醫生,他心臟不好。這半年來因為和平會議的波折……情況……」 笑容在陳藺觀眼中散去。 「我諮詢過許多的人和同學,都說你的教授是臨床上最好的醫生,最適合他的醫生。」 沈奚盯著他,「我想懇求你……」 陳藺觀搖頭,以最溫和的方式表示了拒絕。 當初在紐約公寓外,情緒激動的少年長大了,他學會了控制情緒,學會了尊重朋友,可不代表他能忘記自己家是如何落魄的。 「抱歉。」沈奚輕聲說。 「不必抱歉,」陳藺觀說,「竇婉風告訴過我,他是你丈夫的哥哥。」 「他現在是我的先生。」 陳藺觀怔了一怔。 他從同學那裡聽說了沈奚結婚的喜訊,還電報責備她,以為她忘記分享喜訊。 今日揭破,才知真相。 沈奚欲要說話。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在紐約時,一直反復要我記住資助人的恩情,」陳藺觀看著她,「現在是想要我還了嗎?」 「不,我當時說的話,是想要你牢記學醫的初衷,救許多的人,才不枉費傅侗文給我們的花費。不是要你還他什麼。」 「他是個大慈善家,愛國商人,資助過許多的人,」陳藺觀回她,「可是沈奚,他對別人是好人,但對我不是。我是個普通人,不是聖人,你如果想要我的教授救他,不必來求我。」 「我試過聯繫你的教授,可是……」 陳藺觀自然知道她碰到的困難:「當然,我教授早已重病在身,閉門謝客了。」 「所以我才找到你,是因為知道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你不要打我的主意,也不要和我談醫者仁心,我是個很自私的人。」 長久的安靜後,沈奚再次說了句:「抱歉。」 她預料到這個結果了,可還是想試一試。 這條路走不通的話,只好準備起來,前往英國,去見譚慶項過去的教授。心臟外科是連外科醫生都要避諱的領域,專攻這方面的醫生本就少,能有豐富臨床經驗的人更少……她怕,到了英國還是於事無補。 沈奚和陳藺觀不歡而散。 她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坡路,往公寓走,兩旁都是小咖啡館、小酒館。她初見巴黎,是在傅侗文送給自己的一套彩色照片裡,那時她對歐洲的這個城市印象是,街邊房子像擺放整齊的洋火盒,色彩斑斕的牆面,嚴絲合縫地貼著彼此。 傅侗文後來提到那套照片,說是自己初到巴黎,花大價錢問一位元記者購買的。他從不吝於讚美任何一個西方國家,開放的思想和工業化的成就。 讚美下,是美好的期盼,期盼中國能有這樣絢爛於世的一日。 幾個小孩子圍著輛冰激淩販賣車,接過自己想要的甜品和汽水。 沈奚看到也有販賣爆米花的,她買了一包,販賣的老者提醒著,指了指她的手包。巴黎是繁華沒錯,可偷搶也是出了名的。老者見她黑髮黑眼是個亞洲人,走路漫無目的,有點遊覽的意思,推測她是初到巴黎的女孩子,好心提醒。 沈奚用和傅侗文學的法文,道謝後,接過紙袋子。 回了公寓,她看落地鐘的時間,傅侗文還在午睡,便把爆米花放在了門口的矮幾上。來接培德的人坐在客廳裡,見到沈奚,立身喚她:「少奶。」 她看門口的布紋行李箱:「譚先生呢?」 「在和培德小姐道別,在廚房間。」 沈奚到廚房門口,咳嗽了聲。 「不用進來了,我們出去。」 譚慶項說著,帶培德走出廚房。 他這次帶培德來法國,就是為了親自把她送到歐洲,再把她交給德國駐法領事館。沒幾日,和平會議就結束了,他知道再沒法拖延,就在上周聯繫了德國領事館,定了這星期送她過去。對於這個決定,培德不是沒爭辯過,可她能戰勝所有的困難,唯獨無法逾越一個天塹——譚慶項不愛她。眼看著德國即將被制裁,培德也要擔心家裡的祖父母,左思右想,沒別的法子,才算是答應了離開的安排。 培德手裡抱著一個食盒,是她央求譚慶仙做的中國菜,準備在路上吃。 沈奚和譚慶項送她到公寓大門外。 「不要給這個位址寫信,會議後這個公寓會交給房東,我們也會回國。」譚慶項交代。 「你們回中國後,住在哪裡?」培德灰藍色的眼睛裡,是藏不住的淚水。 「說不準。」譚慶項說。 培德低著頭,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得懂的德語,說了很久的話。 沈奚從音調、語氣裡,猜想這是最後的剖白。 譚慶項畢竟是傅侗文的同齡人,經歷得多,他始終帶著笑,使培德不至太窘迫。最後,他給了小女孩一個真誠的擁抱,低聲,用德語說了幾句話。 培德眨眨眼,淚水順著臉頰,落到衣領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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