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一五八


  沈奚頷首:「這就是你說的,要在巴黎發言的?」

  傅侗文點頭。

  外界都以為和平談判是從天而降的喜訊,他們這些外交人員都帶著一張嘴和熱血就去和平會議了。其實外交部已經準備了數年,彙聚外交和法律人員研讀國際法,做了萬全準備。再加上美國想要遏制日本在亞洲擴張,和中國想要奪回主權不謀而合,才讓大家有了充分的信心,能一舉拿回山東。

  他們回到車廂,培德和譚慶項已經先回來了。

  沈奚坐下,培德就給他們倒熱水,一個個推到每個人面前,滿面笑容。

  「她很高興?」沈奚小聲問譚慶項。

  譚慶項支吾了聲,看著玻璃杯裡的開水,輕歎氣:「總長夫人給她講自己的婚姻故事,她聽得高興,就一直笑。」

  沈奚被挑了興趣:「講的什麼?」

  譚慶項懶得說,看傅侗文,是想要他講。畢竟傅侗文和總長相熟。

  「女人是積不下話的,你提到了,就自己講清楚。」傅侗文才不上當。

  「你講就是了。」譚慶項掙扎。

  「我不是很瞭解,」傅侗文笑,「男人們之間鮮少談這些,這你比我清楚。」

  他們從生火的地方回來,更顯自己的包廂冷。

  除卻手心裡渥著的玻璃杯,沒多的熱源,睡也難睡,只好講閒話。

  譚慶項把總長夫人的話精簡,三兩句說給沈奚聽。

  這位外交總長在二十歲出頭時,在舞會上和一位年長自己十六歲的比利時將軍之女相識,兩人共舞一曲後,墜入情關,約定終身。按照中國傳統,娶洋女人是有辱祖先的,所生的孩子更不能進入祠堂,不能入祖墳。可是這位外交總長堅定不移,最後還是他的恩師奏報清廷,認為跨國聯姻有助於外交,才准許了這場婚事。

  女人年長男人十六歲,一場跨國婚姻開始的如此不同尋常。

  「我和我娘……也只差了十六歲,」小五爺不解情為何物,無法理解,「年紀差太多了。」

  傅侗文搖頭,笑著道:「世間尤物意中人。」

  譚慶項跟著道:「情人眼裡有西施。」

  沈奚被逗笑,小五爺窘然,仍是不懂。

  不過小五爺更不懂的還有一層:培德的開心。

  外交總長和夫人的婚姻給了培德信心,甚至是心理暗示,同樣是叫培德,會說德語的女孩子,同樣愛上了一個中國男人。既然前者能成功,為何後者不能。

  小五爺不懂,可傅侗文和沈奚懂,譚慶項那聲輕歎也是為了這個。

  其實他這次帶上培德,是要把她送回她的祖國。德國雖然戰敗了,日子肯定不如過去,可那裡是培德的故土,有她真正的血緣至親。

  不過譚慶項現在還不敢捅蜂窩……等辦完正事再說。

  雪大,車走走停停。

  大家把厚衣裳翻找出來,裡外三層裹著自己,各自找空間打盹。周禮巡看這裡過於擁擠,去另外找包廂休息,火車上都是外交部相關人員,都是他相熟的人,找個睡的地方不難。

  天亮前,傅侗文和沈奚不約而同醒了。

  車廂裡有鼾聲,不是兩位睡著的男士的,是來自培德倚靠的角落。沈奚在黑暗裡笑,往他肩頭靠:「快出關了吧?」

  「已經出關了。」他輕聲答。

  沈奚驚喜,坐直身子看車窗外。

  這還是她頭次出關到東北,黎明前,月光暗淡,日光未現,看不清景色,入眼天是黑的,地是白的。倒是車窗外結了冰。

  她笑著回頭,要說話時,傅侗文抬手,制止了。

  怎麼了?

  「車在減速。」他說。

  「是不是到補給站了?」

  包廂外,漸有腳步聲。

  看來不止傅侗文,警覺一點的都在議論。傅侗文和沈奚先後立身,打開包廂的門,臨近包廂裡有三位先生走出,包括周禮巡。

  車已經停了。

  天遲遲未亮,從包廂對面的車窗朝外看,鐵道邊有光,一閃一閃,黑色的人影攢動。

  「是怎麼回事?」傅侗文低聲問周禮巡。

  「還不清楚——」

  有人跑入車險內,對周禮巡耳語。

  周禮巡略微一怔,頷首:「知道了。」

  他轉而對餘下兩位先生和傅侗文說:「是日本外務省的人來了,專車等在南滿鐵路上,來接我們的。」

  §第二卷 第六十六章 浩浩舊山河(6)

  「真沒料到,他們會來這麼早。你們準備著,要下車了。」周禮巡連大衣都來不及穿,搭在臂彎裡,在零下十幾度的車廂裡穿行而去。

  沈奚跟傅侗文回到包廂,叫醒小五爺和培德,譚慶項也很快回到包廂裡,大家略作修整,跟隨代表團下了火車。

  雪中,天隱隱有亮得徵兆,微見星月。

  「第一次見到南滿鐵路,」她輕聲感慨,「這裡的雪比南方要厚多了。」

  「關外的雪是最美的。」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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