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是,」沈奚被風吹的臉疼,「兩分鐘!」

  他笑,難見的眉眼舒展。

  在沈奚還要講道理的前一刻,他突然對著不斷後退的鐵軌和曠野,高聲喊:「宛央——沈宛央——」

  風在耳邊嗚嗚地吹,這是傅侗文難得的肆意妄為。

  她的心狂跳著,被他低下頭,毫無徵兆地吞掉了呼吸。她在這狂風裡,在火車碾壓鐵軌的轟隆巨響裡,產生了腳下踩空的幻覺……不由抱緊他,攀著他的脖子。全身的暖意都被狂風吹散了,只有兩人唇齒相依的地方,有著灼熱的溫度。

  他吻她,竭盡所能。她被他吻,如墜深海。

  ……

  「到了嗎?」他笑著,嘴唇貼在她耳邊,不依不饒地問,「你看看三哥的懷錶,到了嗎?」

  傅侗文沒等她掏,自己先掏出來。啪嗒一聲,撳開表蓋。

  沈奚只看到錶盤上一對孔雀從眼前閃過,連指針都沒看清,就看到他又收了回去。

  「沒有燈,三哥看不清。」他又說。

  沈奚被氣笑,踮起腳,在他耳邊說:「你是不想看。」

  「讓你猜對了,」他低聲笑著,得了逞似的,又來親她,「三哥就是不想看。」

  §第二卷 第六十四章 浩浩舊山河(4)

  沈奚的手冰冰涼,被他抓到手裡,下意識反應是抽回去:「我手涼。」

  「我這裡更涼,你試試?」他攥她的兩手。

  兩人四隻手,全被浸過冰碴水似的。

  「是我不好,胡鬧慣了,」他往她掌心呵熱氣,「外科醫生的手可不能凍壞了。」

  像感覺到那股溫熱的癢,可其實她手凍僵了。

  趁他在內疚,把他騙回到車廂才是正經。

  「進去了?」沈奚壓低聲音,求饒,「我凍得不行了。」

  傅侗文望著她。

  女孩子的小聰明,尤其是全為你著想的小心計,實在讓人難以招架。

  守在門裡的四位男士也是憂心傅侗文的身子,一見沈奚掉頭,沒等她伸手,車廂門就被他們拉開,簇擁著淋濕的兩人往回走。

  從煙鬼聚集、空氣混濁的車廂,到鼾聲不絕、小孩子串來串去的車廂,傅侗文都在給她擦著頭髮上的水。等回到他們的車廂,他手裡的白色亞麻手帕濕透了。

  萬安早要了熱水,給兩人絞了熱燙的毛巾。

  頭等廂有更衣室,沈奚和傅侗文換了乾爽的衣裳,萬安再一人遞一杯熱茶,開始絮叨:「爺,我說你是有些日子沒發燒了,忘記自己的病了是不是?」

  傅侗文接茶杯。

  「燙,您可要慢點兒喝。」

  傅侗文吹了吹浮葉。

  「這去巴黎,可是山遙水遠的,爺你要是每日來上一出,我可伺候不了您了。要不然您把我扔在北京吧,你們北上,我留守。我受不了,我也心臟不好,我看你糟蹋自己的身子就心窄,喘不上氣——」

  「行了,」傅侗文忍著笑,「你這孩子,是二十歲不到的身,八十歲的心,我也受不了你。按你說的,留你在北京。」

  萬安被噎住,眼瞅著臉漲紅了。著急了。

  「你別嚇唬孩子,」譚慶項歎氣,「瞧萬安這小臉都白了。」

  「不是白,是紅。」培德認真糾正。

  大家笑。

  沈奚比了著噤聲的手勢。

  小五爺習慣了醫院的健康作息,這時辰已經靠著車窗睡著了。他的頭,在一頓頓地向左滑。沈奚把羊毛毯蓋到他身上,低聲對萬安說:「你幫五爺把假肢摘了,睡時不好綁的,明日會淤血。」

  萬安鑽到羊毛毯下,解小五爺的腰帶,褪下長褲,看著複雜綁紮的皮繩,不知從何下手。

  「還是我來吧,你看一下。」

  沈奚給萬安做示範,中途裡,小五爺突然醒過來,迷糊看到自己的長褲被褪到膝蓋以下,嚇了一跳。沈奚按住他:「好了,睡吧。」

  她給他掩好腰以下。

  「嫂子怎麼親自動手了……」小五爺啞聲道,「該叫醒我的。」

  「你害羞什麼?」傅侗文啜了一口茶,「你嫂子首先是個醫生,還是你的主診醫生,其後才是女孩子。」

  小五爺訥訥著,羞又窘,只好選擇繼續睡。

  到後半夜,只剩火車行駛的聲音。

  沈奚睡得不沉,醒來後,從火車車窗裡看到自己的影子,還有同樣醒著的傅侗文。

  「你沒睡?還是剛醒?」她湊到他肩旁,輕聲問。

  「你一醒,我也就醒了。在一起太久,在這方面是相通的。」他答。

  其實也沒多久,倒好像認識了半輩子。

  也許,是加上了沈家和他的淵源吧。

  沈奚挪動雙腿,稍作活動,瞧見杏紅色花瓶旁的兩個小紙袋子,想到了傅侗文直白要求小五爺聯姻的事:「你心腸太硬了,自己弟弟也要逼著去聯姻。」

  「央央是心腸太軟了。」他笑。

  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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