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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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認得這間,上回和黃老闆對峙也是在這裡。門外,守著十個小廝,還有平日跟隨傅侗文的人,守著包房的門。 他們駐足在門外。 「你我兄弟誤會太深,今日借著母親和家中長輩都在,要好好地解一解心結,」傅大爺笑著問,「今夜父親七七,你該不會急著要大哥的命吧?」 「怎敢,」傅侗文指包房「大哥請。」 下人們開了門。 傅大爺畢竟也是風雨裡過來的,笑容不散,先入了包房。 裡頭人不少,傅老夫人坐在當中,兩旁是六位家裡成年的少爺,各自帶著女眷,小姐們都在隔壁包房。二少奶奶病重,是蘇磬陪著二爺來的,她瞧見沈奚和傅侗文的一刻,面上有了一絲微笑,輕輕對沈奚頷首招呼。 傅家大爺看到屋裡的丫鬟,不悅地說:「下人們都出去。」 丫鬟們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 「大哥,你讓丫鬟們都走了,誰給我們添水倒茶?」一位年紀輕些的少爺說。 「老二留下,你們都去隔壁。今日我們幾個年紀長的要談正事。」傅家大爺說。 那幾個少爺早坐不住,知道他們年長的兄弟矛盾深,正不想留在這包房裡受罪,傅家大爺這麼一吩咐,眾人也都沒多餘的話,紛紛對老夫人行禮告退。 「丫鬟不在,端茶倒水的事我來做。」蘇磬起身,柔聲道。 「我幫你。」沈奚說。 「不用你,」傅二爺笑著說,「沈小姐還沒嫁入傅家,是客,只管坐著聽戲就是。」 窗外是疾風驟雨,雨潲進屋裡,打濕了地面。 蘇磬走去關窗,為透風,她留了一條縫隙,用金銅色的掛鉤扣住窗戶。 離開窗邊,她掛好了門閂,隨即坐到丫鬟坐得小板凳上,撿起椅子上自己的團扇,給煮水的小爐子扇著風。全程都小心翼翼,靜悄悄的,是不想摻和進大房恩怨的態度。 傅侗文和大哥互相笑著,無聲地指了指對方身後。 兩兄弟落座,一東一西。 沈奚和傅侗文並肩坐在一對太師椅裡,中間是個小茶几。 茶几上擺放著銅制的望遠鏡和粉色戲單。 始終靜默的老夫人開了口:「你們兩個是親兄弟,要好好聊一聊,有什麼心結都在這裡一併解開,」她看向傅二爺,「侗辛也在,算是個見證人。」 傅二爺坐著欠身,回說:「自家兄弟,不用證人。」 「把你和沈小姐叫來,都是我的一個私心,」見沒外人了,老夫人也承認了自己的用心,「傅家裡,如今能在侗文面前說上話的,只有老二你了,」她看向傅侗文身旁的沈奚,「傅家外,能左右侗文想法的人,也只有沈小姐。有你們在,我安心。」 「哪裡的話。」傅二爺笑答。 沈奚微微笑著,輕頷首,權當應付。 她猜到傅侗文母親突然到公寓找自己,送玉鐲,讓自己來這裡,這一連串的行為都有著明確目的。只是傅侗文很少同她說傅家的事,她瞭解不多,摸不透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眼前聽他母親的意思,是怕壓制不住傅侗文,才請了自己來。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猜到傅大爺今天會冒險來,也猜到了傅侗文會為難大兒子,自然要早做安排。但如今,她娘家衰落,失去了丈夫,一貫寵信的大兒子也落魄了,無法實質上幫助傅大爺,只好迂回求助於傅二爺和沈奚,想要他們兩個替自己開口勸說傅侗文。 豈料,傅二爺是敷衍,沈奚是默不吭聲。 傅侗文母親該說的都說了,只好端著架子,背脊筆挺地坐著,保護好自己最後的威嚴。蘇磬用白手巾墊著壺蓋,看水煮沸了,熟練地沏茶、奉茶。 茶遞給傅侗文,他對蘇磬含笑點頭,不急於說話。 茶遞給傅家大爺,他接了,吹著飄在水上的茶葉,心不在焉地等著傅侗文先說。 茶遞給傅二爺,傅二爺沒接,看了眼茶几。蘇磬心領神會,放在一旁。 老夫人和沈奚的茶也奉了,蘇磬再回到原位,照看著那一爐的紅炭。 沈奚拿了戲單,借燈光看曲目。 第一首就是《滿江紅》。 一道響雷炸開,恰合襯了樓下的鑼聲。 戲池子裡的老少爺們都以為這是好兆頭,笑著喝彩,聲浪傳到二樓,前後包房也都叫了好。唯獨這裡,有種詭異的寧靜。 她翻過戲單,看到背面的小廣告,沒看仔細呢,傅侗文就一下抽走了那張紙。沈奚驚了一瞬,抬眼望去,他在笑。仿佛在和她逗趣。 「老三,我們直說吧。」傅家大爺再熬不住,放下茶杯,因為動作急,水濺到了手上,他不禁倒吸口冷氣,甩著滾燙的水滴。 「大哥想聽我說什麼?」傅侗文把戲單遞回給她。 「這一個月你像瘋狗似的,斷我財路,斬我人脈,連我想去面見母親也要阻攔。若不是今日我冒險來這裡,是不是你已經打算將我從這人間除名了?」 傅侗文微笑,不答。 傅大爺漸沉不住氣,攸關性命,如何能冷靜:「你我早年政見不同,是有些矛盾,但也不至互為死敵,對不對?當年你和四弟支持維新派,我和父親支持保皇黨,最後勝出的是保皇黨,對不對?你以為維新派被趕盡殺絕時,你和四弟為何能逃脫?還不是因為我從中斡旋?這份恩你不能忘。」 「是嗎?」傅侗文終於開口,「我和四弟沒有死,都是多虧了大哥照應?」 「不說這份恩,」傅大爺又道,「後來你開始支持革命黨,我和父親支持袁大總統。你就像一個豪賭之徒,永遠選擇和傅家站在對立面。父親是為了保住傅家,才想要除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照著父親的意願做的。可我還是幫了你,」他指沈奚,繼續道,「她來傅家找你,是我幫著老二為你說話。要不然你以為這樣一個沒背景的女孩子會被准許進入你的院子嗎?就算是進去了,要不是我和母親在背後勸說,你們兩個恐怕已經死在一起了。」 傅侗文點頭,看向傅二爺:「說到此事,二哥,這份恩我一直記在心上。」 「自家兄弟,」傅二爺低聲回著,吩咐蘇磬,「大哥茶撒了,你再添杯新的。」 蘇磬順從地沏新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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