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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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停了會,輕聲說,「想許多的事,千頭萬緒。」 「你覺得,我要去見你母親嗎?」她問他。 他父親不在了,母親卻還在。結婚這種大事情,連父母都不知會一聲已經是不孝了。若是婚後也不正是拜見他母親,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 「是要見的,」他說,「等父親的七七過去。」 「嗯。」 靜了會,他忽然問:「佛家有句話,上報四重恩,聽過嗎?」 她搖頭。 「一個人在世,要父母生養,要山川水土的養育,要衣食住行依賴他人眾生的幫助。這就是父母恩、國土恩和眾生恩。第四重是三寶恩,倒是和佛教外的人無關了。」 他再道:「上報四重恩,父母恩為先。可三哥獨獨對這一重恩……」 孰是孰非,又孰對孰錯? 沈奚還在等下文。他已經舒展著手臂,抱她離開沙發,放她到床上躺著。 沈奚臉沉在枕頭裡,閉著眼,聽他在屋裡來回走動的腳步聲。開門,離開,歸來。 「豎著耳朵不睡覺,偷聽到什麼了?」他兩手撐在她身旁,俯身問。 「你怎麼看出我沒睡?」她明明一動未動。 他輕撫她的眉:「你裝睡時,眉毛這裡不自然,是繃著的。」 還能這樣?沈奚也摸自己的眉毛。 此時傅侗文已經換了乾爽的襯衫和西褲,他把窗內的竹簾卷起,看窗外的市井風景。 「我今日要去醫院了,」沈奚說,「去看侗臨,你要去嗎?」 算起來,也不過休息了兩日。 小五爺雖傷情穩定了,也有醫生照顧,但她還是不太放心。 「好,下午帶著清和去,」他背靠窗沿,和她隔著幾米遠,「最多三日,她就要北上了,也該讓他們見一面。」 他們到了醫院裡,沈奚換上醫生服,讓傅侗文他們等在自己辦公室。她也在警惕,不要暴露傅清和的身份,先把病房裡的護士和醫生都支開。 最後,病房裡剩了她和小五爺,她才賣關子說:「今日給你個驚喜。」 小五爺笑著問:「三哥來了?」 「對,三哥來了,還有個別人。」 「別人?」小五爺摸不透。 不過前後兩日的時間,傅侗文已經讓六小姐金蟬脫殼,也為她安排好了未來二十年的生活。尋常人是絕對想不到的。 沈奚讓護士去叫傅侗文,沒多會,房門被推開。 她和小五爺同時望過去。病房門口的六小姐,再不是當初穿著裙褂,裹著狐狸皮,在觀戲樓上笑著鬧著,從銀盤子裡抓袁大頭往樓下扔的富貴小姐了。 可她看到五哥的一刻,眼裡的光芒仍像個激動的小妹妹:「五哥!」 床上的小五爺,不再是當年軍校方才畢業,意氣風發的少年軍官。戎裝換了灰白的病人服,因經歷了一場截肢的大型手術,面色泛灰。可他在看見安然無恙的妹妹時,褐色的眼瞳裡也滿溢了欣慰:「快,清和,快到床邊來!」 六小姐眼皮一動,淚珠兒順著臉頰滑落,幾步跑到床邊,沒等小五爺握她的雙手。她先撲通一聲雙膝跪下:「當初要不是為了我,五哥不會被送去前線……如今清和安然而歸,五哥的腿卻……」 「這不算什麼,戰場上回來的,哪個不帶傷?」小五爺急得想去扶六妹,「再說這傷也和你無關的,快起來。」 「你不要動。」沈奚制止。 傅侗文也拉起了六妹:「你也不要跪了,小五的傷口不能動的,你們好好說兩句。」 六小姐抹去臉上的淚:「嗯。」 趁他們三兄妹敘舊,沈奚親自去食堂買了四人的飯食,讓他們聚在一處用午飯。 傅侗文是個格外謹慎的人,用過飯後,就帶傅清和回去了。沈奚留在醫院裡,安排護士給小五爺做一套詳細的檢查。她兩小時後病房巡迴來,順便從辦公室拿了定制假肢的圖冊,這都是她同學從英法郵寄回來的,她想讓傅侗臨自己選個樣子,先找人試著打造。 他們選好假肢的樣板,小五爺雙眸炯炯,對她笑。 「嫂子,」小五爺故意道,「你們醫院結婚是不給休假的嗎?」 沈奚一愣,臉紅著笑:「好像是有……我不太瞭解。」 她前日離開醫院是未婚,今日回來就是結婚的女人了,連她本人都沒適應這情況。 護士推門,說是有電話找沈奚。 她出了病房,對方驚喜地問說:「沈醫生,打電話來的人說,是你的先生。你何時結婚的,竟然我們全院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 「是在昨天,沒來得及告訴大家。」 沈奚沒應對經驗,在對方連連恭喜裡,只會不停點頭道謝。 電話是接到醫院值班室的。 值班室裡,年輕的住院醫生在和護士閒聊,無線電開的哇啦哇啦響,震得空氣都在發顫。沈奚一進去,那個住院醫生就識相地關掉無線電,和護士低聲道別。空氣裡全是戀愛的味道,沈奚佯裝瞧不懂,拿起聽筒,倚靠在窗邊,喂了聲。 「等你來,聽了許久的曲子。」他的聲低低的,像人在耳邊說話。 她手捂著聽筒,小聲說:「你倒是聰明,知道把電話接到值班室找我。」 他道:「是想到你一個大忙人,不會在辦公室裡閑坐著。」 「不是說晚上就來接我嗎?打電話是有急事?」她問。 護士翻著報紙,裝聾作啞。 「是有點變化,和你提前打個招呼,」他說,「翰家老二已經把火車安排了,黃昏時走,我要先去送清和,趕不及接你回家。」 「這麼快?」也太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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