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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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新奇:「唱戲給外國人聽?」 他道:「也是個外交手段,我們中國人能在海外發聲的機會太少了。」 何止是少,是完全找不到機會。 傅侗文不正經時,她怕辯不過他,他真正經起來,她卻又擔心他思慮太重,勞心勞神。 「這麼晚,還是說點輕鬆的。」 起碼今晚不要想家國和未來,今天是特殊的。 「好,說我們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想和她聊這些。 平日裡對著旁人都在說、在談,也乏力。 她問:「我們有什麼說的?」 「我們?無非就是——」他刻意加重語氣,「花前月下,男歡女愛。」 又來了…… 沈奚故意不接他的話。 她頭枕在他的臂彎裡,喃喃著:「剛才睡到一半,身上難過得很。」 渾身是汗,也不曉得如何睡著的。 「是哪裡難過?」他有意抓錯重點。 她被問得發窘:「……是有汗。」 「哦,原來只是出了汗。」 他笑。 他的鼻尖慢慢從她的額頭滑下去。然後是下巴,嘴唇,掠下去,呼出的氣息一陣陣落到她的皮膚上,撩面拂頸。 沈奚的喉骨輕輕滑動了一下。 他凝注著她細巧的脖頸,突然咬在她喉骨上,沈奚渾身一震,只覺得骨頭全酥了。 ……她屏著息,聽他笑了聲。 傅侗文抬起頭:「不欺負你了,是要下去了。」 四目對上,視線黏連著。 他低聲說:「客人在樓下,我再待下去就不像話了。」 將一干風流闊少們留在公寓裡吃剩飯,自己卻上來會佳人,實在不地道也不仁義。 說是要走,卻沒半點行動。 傅侗文跟她上樓,其實是有話要說,要道歉的。 原本不該是在今夜,他籌謀的是在更適合的時機、場合,起碼要有個漂亮的說辭,要能留一輩子的記憶在她心裡頭。而不是這麼個尋常的日子,倉促地把她從醫院接走,吃了個西餐,情話沒說兩句,一輛轎車把人帶回公寓,急急忙忙地發生了關係。 他在窗邊喝冷茶就是想壓下心火,一滾到棉被裡,全沒了分寸。 後來自己的腿沾上了落紅,方才醒過神,又見她疼得厲害,沒兩下便倉促離開。又是給她擦身,又是抱著哄的,好一陣內疚,幸好她是在隔離區裡不舍晝夜工作的主診醫師,累著靠在他懷裡,沒幾句話就睡著了。 而他呢?心裡不痛快,只覺得自己是中邪,把好好地一樁美事辦砸了。 於是將平日裡一干兄弟全都一通通電話叫了過來,以為緩過了勁,但她半夜這一醒,輕易就把他心釣了回來,真是應了當年的笑談: 他是吞了勾線的魚兒,而她就是那誘人的餌。 「三哥其實——」他笑,無以為繼。 其實什麼?不是想這麼隨便了事的人?這是要給自己戴什麼高帽子。 無怪乎唱出名的戲全是愛與恨,昔日他還嫌小氣,今日回想,那是他沒入情關。踟躕不前,說個話也是吞吞吐吐。 沈奚不得要領,猜他是怕自己氣惱:「你下去吧,我不計較的。」 傅侗文曲指,敲了下她的額頭:「走了。」 沈奚頭枕著手臂,目送他離開,聽他在下樓、遠去。 很快,有人小跑著上來。 「沈小姐,」是萬安在叫,「三爺讓我給你準備熱水,你稍等十分鐘。」 沈奚答應了,頭枕手臂,仍舊躺在沙發裡。 她看到自己裙角沾了白牆灰,猜想是下樓時在牆上不留神蹭的,於是曲指,一下下地彈去灰。毛呢的黑裙子,彈不太乾淨,只是打發時間。 她換了個姿勢,把無線電放大了聲音。 戲腔絲絲縷縷地繞著,纏上她的心。 沈奚嘴角揚著,竟將這一曲母子傷別離、夫婦愁斷腸的戲聽得是有滋有味。漸漸地回想起幾個小時前的床榻鴛夢,反省自己在床上反應過激了,弄得他那麼倉促。 她面頰熱得慌,從沙發上坐起,拍拍自己的面頰,慶倖提前有防備,找了他一件乾淨的襯衫墊上了,否則等到明日萬安收拾床鋪時看見,才最讓人尷尬。 「沈小姐,水好了。」萬安喚她。 「好,我出來了。」沈奚離開房間。 樓下頭正熱鬧著,她從樓上往下瞧,燈影裡只見傅侗文的側臉。他也恰好回了頭,對著她笑了。沈奚指洗手間,暗示自己是去洗澡,隨即消失。 樓下的先生們不論富貴貧賤,都人手端著一碗大黃魚熬煮的湯麵,在祭著五臟廟。有倚牆站著的,有坐樓梯上的,其中一個瞧見他和沈奚的眼神勾連,連連感慨:「我說侗文你也真是,我們這裡的誰沒幾房姨太太?就你有女人啊?這黏連的,我都瞧不下去了。」 有人笑:「瞧我們傅家三公子翹望的模樣,怕是老樹回春了。」 眾人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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