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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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傅家三公子(4) 萬安推測他們兩個是為傅侗文私下喝酒的事有了爭執。 她無法解釋:「沒有,他沒對我發少爺脾氣。你不要這樣說三爺。」 從遊輪上,他親口承諾不會再凶她,始終都在踐行他的話。 傅侗文這個人,一人千面,沒回兩人有了什麼不對勁,譚慶項也如此說,萬安也要如此說,總要編排是傅侗文的不是,詬病他少爺脾氣,可他對她從沒有蠻不講理的時候。 有時,是太講道理。 傅侗文從天將破曉睡到快中午也沒動靜。 沈奚一晚上沒睡,天亮後眼皮撐不住,一沉一沉地,起先還要盯著他看,後來怕自己睡過去,喚了萬安進來照看。她趴在牌桌上小憩。 福壽膏燒了整宿,把這廂房薰得像煙館,她睡得不舒坦,起先是臉埋在臂彎裡,後來將臉偏過來,面朝著窗。到中午時,她迷糊著聽到萬安說:「爺。」 她驚醒,眼皮黏著,困頓了許久才勉力睜開來。 視線裡,傅侗文下了床,萬安想扶他,被他撥開。 他自個走到茶几那裡,倒了水喝,上半身的襯衫佈滿褶子,眼底是全紅的,沒睡好的樣子。他瞧見沈奚看自己。沈奚昨夜來前,原是要上妝,被他阻攔著沒在臉上多作功夫,未敷粉,在暗昧的燈影裡,皮膚透出不均勻的紅,亦或是燈影紅。 「去叫車來。」他吩咐。 萬安遲疑了一下,躬身應了,匆匆離去。 就如此了?不談了嗎? 可能談什麼呢,她那一段話已經把該說的都說盡了。有前情,有體諒,有決斷。 沈奚跟他這麼久,對傅侗文的脾氣秉性還是瞭解的。他在男女關係上是個真君子,從兩人開始,就要徵詢她的意見,和辜幼薇的事,也是先給她了實話,自始至終掌控權都放在她的手裡。她決意要走,他也不會強留,這才是傅侗文。 沈奚把麻將一塊塊擺到盒子裡,象牙觸碰的響聲,十分單調。 傅侗文又拿了個無人用過的茶盞,給她添了一杯茶過來,擱在桌上:「你的意思我全聽懂了。」他人坐下,凝注沈奚,遲遲沒有說下邊的話。 兩人對視著。 他握上她的手背,說:「三哥尊重你的決定,你我緣薄,到這裡算是善始善終。過去做得不盡你意的地方,這裡說句抱歉。」 沈奚輕點頭,淚險些湧出來。 這是她頭回和人分手。 在紐約時,她見過激烈的人,要拿著廚房的鋼刀去,將對方房間裡的傢俱擺設都劈得稀爛,歇斯底里地痛駡一番,這是外國人。中國留學生們都講究含蓄美,分手時多是家裡有親事定下來了,不得不回國結婚,兩人好好地談一談,淚眼婆娑地告別今生。她在紐約公寓前、公寓裡,見到這樣的分手也有十幾次了。有一回是半夜,夏天,她和陳藺觀並肩而出,見到一對昨夜在公寓裡吃分手飯的年輕男女在門口,正親吻的如膠似漆,女孩子臉上都是淚,衣服也都散開了,做著不能言說的事……後來陳藺觀說,那個男人是要回國教書,兩人在分手。 私定終身在先,後又被家中親事阻斷了感情,這樣的分手在留學生裡最時興。所以沈奚才有「都是留過洋的人,戀愛和分手是尋常的事」的那番話。 可見過是一回事,體會是另一回事。 就像他們在醫學院裡,能夠冷靜地研究談論病人病況,卻永遠無法感知到真實的痛苦。知道從哪裡截肢,可以保住命,真做了被截斷腿的人,不同體會大不同。 她眼睛酸脹著,托著腮,低著頭,接著去碼放那一副牌。 「一場相交,說這些傷心傷情,今天的話到此為止。先把這個年過了,你再走,餘下的話你留在心裡,」他聲也啞,把茶盞推給她,「給三哥留點念想。」 沈奚點頭,嗓子裡火辣辣的,太賣力強壓著心情所致。 她端了茶盞,涼水入喉,冰冷的液體從喉嚨到胃裡,感觸分明。 等車來,她被萬安送下了樓。 廣和樓新的一日生意要開始了,夥計們都在忙碌收拾著池子裡、桌上的東西,見沈奚下樓,權當是透明的。戲臺上空著,兩側包柱上的字,龍飛鳳舞地盤在那裡。 昨夜旨在救國救民的牌局應了「逢場作戲」四字,和傅侗文好說好散應了「離合悲歡」,沈奚人恍惚著,反反復複把自己的話和他的話在心裡重播著,到上了轎車,人還是懵的。 回到院子裡,譚慶項已經換好西裝,手裡握著帽子,正大步向外走。 他看到沈奚面上一喜:「沈大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三爺呢?」 「還在廣和樓。」沈奚聲音又低又啞。 「還在那?」譚慶項錯愕,「你回來是要拿什麼嗎?藥?還是錢?快說,兩樣我都曉得在哪裡,你就在這裡候著,我去給你拿。」 沈奚搖了搖頭,錯身入內。 譚慶項困惑地立在原地。 「兩人起爭執了,」萬安低語,「三爺吩咐我,把東廂房收拾出來,給沈小姐住。」 「吵架能吵成這樣?」譚慶項驀地一驚,「你跟回來做什麼?把三爺一個人留在廣和樓了?」 萬安鬱鬱:「三爺不放心沈小姐,一定要我送回來。」 「糊塗!」譚慶項掉頭就走。 到廣和樓,有人正在樓門外掛了幌子,開始排今日的戲。 譚慶項一出現,老夥計認出他:「是找三爺吧?」人說著把譚慶項往第一官帶,「三爺是愛聽戲,可也沒有聽到接連兩日不下樓的,先生你去瞧瞧,我們也好安心。」 「剛出來過嗎?」他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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