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六五


  回去時,傅老爺吩咐傅侗文送辜幼薇。

  萬安則護送沈奚回了院子,既擔心她心裡不舒服,又不曉得怎樣勸,一路支支吾吾地從月亮說到當下時局,想學傅侗文憂國憂民的樣子,可沒說兩句沒了詞,更是尷尬。

  「我去書房,你去睡吧。」她到了上房門前,不想進去。

  心裡堵得慌。

  「這麼晚,沈小姐去書房做什麼?」

  她苦笑:「你一路都變著法子哄我高興,又是在做什麼?」

  「我曉得你不高興……只是不曉得,去書房能有什麼用。」

  沈奚將棉布簾子掀開,笑說:「去找兩本書,看看就寬心了。」

  「也對,」萬安當了真,「那您去多看幾本,消消氣。」

  沈奚進了書房,卻笑不出了。

  今晚種種,她看得出,辜幼薇回來是為了和傅侗文舊情複燃。女孩子表現的十分積極,傅家長輩也有意促成……她從書架上抽了幾本書,偎到窗邊的榻上。

  這屋裡不比臥房的地火,只有兩個取暖的炭爐在燒著,沈奚怕冷,把能蓋在身上的東西都壓在了腿上。牆角有個及頂高的西式落地鐘,在為她無限放大著分秒的流逝。

  她低頭看一會書,靜不下心,於是把書墊在了頭下,心裡頭賭氣著想,今晚就睡這裡好了。坐轎車都送了半小時,是要送出北京城嗎?

  風霰蕭蕭打窗紙,更添心煩。

  有冷風拂面,棉布簾子落下的動靜。

  回來了?

  沈奚強忍著,不睜眼,想聽他先說話。

  可偏沒有人對她開口,人佯裝閉眼久了,總會因為心虛,眼皮打顫。過了會,她熬不過傅侗文,睜眼去找他。

  恰看到他笑吟吟地靠著書架,回瞅著自己,也像等了許久。

  沈奚撐著手臂,坐直了,理自己的頭髮:「不小心睡著了。」

  「下回要睡這裡,先吩咐下去,讓人多燒幾個炭盆。」他笑,拎著一本書到臥榻邊上,也不脫鞋,斜斜著倚到她肩上。

  還生著氣呢……

  沈奚埋怨地瞅了他一眼,挪著身子,避著他。

  可他有時無賴起來,會忘了他的年紀和身份,像個十幾歲的紈絝少年郎,比如眼前的他就是這樣,也不管她如何躲,偏賴定了她的肩。活生生地靠著、倚著,直到將她逼到牆角,終於得償所願地倚到她身上:「冤枉得很,送人出去汽車就壞了,等她家人接,吹了不少得風,頭很疼。」停了好一會,沒了下文。

  睡著了?頭疼?要不要喝點驅寒的東西?

  憂心才起,又聽他笑著問:「央央你說,頭這樣疼,卻見不到你一個好臉色。我是不是很可憐?」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奈何燕歸來(3)

  沈奚聽他語氣是在捉弄自己,故意木著一張臉:「從你進屋,我就沒說過你一句,哪裡來的臉色不好?」

  「我去拿個鏡子,讓你自己看一看。」他作勢下榻。

  沈奚還以為傅侗文真要走,急著說:「屋裡熱,外頭涼的,你別來回折騰了。」

  這一句正中下懷。

  傅侗文探手,把她腳下的黑貂皮拉起來,抖了抖,重新替她蓋在了腿上。

  原來他不是要走,不過是嘴上討個便宜。沈奚又懊悔自己上了他的當,瞥一眼他,竟把斜紋軟呢的西裝都脫了,大冬天的穿個馬甲和襯衫,也不怕受寒。

  「給我也蓋一蓋?」他低聲問。

  沈奚抿了唇角,還屏著一口氣。

  傅侗文微笑著,捉她的腕子,引著她的掌心壓到了自己的額頭上:「你摸摸看。」

  數九寒天,他竟有了一額頭的汗。是虛汗。

  「你是真頭疼?」她剛剛是料定他在佯裝,猛觸到這些,心抖地一顫。

  「何時騙過你?」他望著她笑。

  「我去叫譚先生。」

  「我叫了,進院子時說的,人一會就來。」

  「你是出去時犯頭疼病了,還是回來時候?」

  「一晚上都這樣。」

  「從看戲起?」

  傅侗文笑了聲:「你這套問題,方才慶項都問過了。院子裡有兩個醫生,還真是麻煩。」

  他這人,越是身子難過,越喜歡笑。

  「那我不問了,你來,靠著我。」沈奚想讓他挨著自己休息,不再出聲。

  見沈奚真不惱了,傅侗文也不再偎著她。

  他枕在牆壁上,和她並排坐著:「晚上那折戲,可聽過?」

  「沒有,我聽過的戲很少。」幼時有,但大多記不清了,後來逃命來北京,花煙館裡誰會給她唱曲聽?再去紐約,留學生們也自發地抵制舊習俗,不喜好談戲曲和古文。

  「《鴻鸞禧》。」他低聲說,「講的是老者薄有家產,為女兒招了個落魄書生,做上門女婿。」

  「後來書生考上狀元,把小姐拋棄了?」沈奚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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