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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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中年人回她說:「小錢的家鄉話。」 沈奚點點頭,其實沒懂。 他們在這時都是輕鬆的,在客廳裡,像在送傅侗文去赴一場宴席。當有人為傅侗文他們開了大門,氣氛漸冷了。沈奚也被這壓抑氣氛搞得緊張不已。 風灌入門廊裡,颼得她額頭發緊。眼前頭,傅侗文高瘦的背影,從大門走了出去,她不禁回頭,看了眼這公寓。擺放在門廊上的大理石雕像,桌上沒有水和鮮花的玻璃花瓶,鐘錶,還有地板,她最後看了一眼曾翻找出巧克力的櫃子。 這一晚,前半場她沉浸於離別,而後半場,卻是她在匆忙中離去。 與人的告別很不舍,可和這間公寓的告別,竟也讓她心生感傷。顧義仁還在酣睡,婉風一定在照顧她。誰都沒料到,是她先離開了。 三年留美,沉酣一場夢。 §第一卷 第七章 沉酣戲中人(2) 沈奚坐上派克特的後排座椅,譚醫生先為她關上車門,又去將身後的公寓大門關上。 這樣,在門口只剩他和傅侗文。 傅侗文料到了他有話要說,將身子後退了半步,在屋簷下避雨。 淩晨三點,馬路邊竟然還蹲著賣煙的人。 「你怎麼可以帶她回國?」方才在公寓內的說笑都是掩飾,此時才是譚醫生想說的,「當初不是說好了,送她出國,再不接回來?衣食無憂,過得像個貴族,這不是你給她預定好的將來嗎?」 傅侗文沒有做聲,對賣煙人招手。 「三十美分一百隻,先生。」賣煙的女人遞過來煙。 傅侗文付了錢,將煙塞給譚醫生。 「你看,我從沒讓你戒煙,雖然我討厭煙草,」不用旁人提醒,傅侗文也曉得,他在給自己找一個天大的麻煩,「她有她的志向,我沒有權利去剝奪。」 三年前車送沈奚到碼頭,她登船時,他們兩人都在那裡,只是沒有露面。送沈奚去美國,確實是他們兩個達成的一致意見。可剛剛在房間裡,他推翻了計畫。 譚慶項是在為他著想,他不該再和沈奚見面,更不該帶她歸國。 譚醫生見他不說話,低頭點煙,深吸兩口後,又苦口婆心地勸說他:「送她去加利福尼亞,你若堅持,她會聽話。只差一步你就是功德圓滿,讓她留在美國才是最正確的。」 傅侗文不答,從他指間取出那根香煙,雙唇輕抿煙嘴,煙頭一閃一閃,真得在吸。傅侗文瞳孔裡有著路燈的倒影,有光亮,沒溫度,與這紐約街頭的磅礴大雨意外合襯。 他將那蓬煙吐出來。 「這就能讓你成癮?」煙被扔到路邊的水坑裡,「意志薄弱。」 如此是在結束議題,不容爭辯。 很快,傅侗文和譚醫生都上了車。 因為天沒亮,車先將他們送到一間低矮廠房裡。 那裡擺放著四排縫紉機,走道狹窄,地面上堆積著廢棄的棉線。 「女工三天沒來了,」司機用有濃重口音的英文說,「離這裡十公里的地方,有杜邦公司的工廠,生產彈藥的,那裡給的工錢多。大家都去了那裡,所以你們可以放心在這裡休息,到天亮,我們去碼頭。」司機說完,回了車上。 譚醫生坐了會兒,也去門外,抽煙提神。 廠房裡剩了她和傅侗文。 「會嗎?」傅侗文坐在凳子上,踩了兩下縫紉機的踏板。 「我沒用過。」沈奚坦白 在中國沒機會接觸這個稀罕玩意,在美國也沒時間研究這個。 「來試試。」傅侗文讓開了凳子。 沈奚坐上去。 他右手撐在邊沿,觀察這個機器。 「足蹴木板,會自己運轉。不過,要找一塊布料。」 兩人同時看四周,沒有。 傅侗文看看自己的西裝,有了主意,將它脫下,翻過來放在針下:「來吧。」 沈奚將襯裡揪出來,一點點塞到那下頭:「這樣踩?」她用腳尖示意。 「我想是。」 沈奚詫異:「你想?」 傅侗文微笑:「你以為我用過?」 「這倒沒有……」她局促地捋了一下頭髮,注意力放在了縫紉機上。 他消瘦白皙的臉近在咫尺,在等待看她試驗這個「玩具」。氣息撲到她側臉上,一輕,一重……沈奚怔了一怔,記起那天在影院,黑暗中也是如此。 「怕弄壞?」傅侗文見她不動,低聲問。 沈奚輕搖頭,收了神,輕輕踩動踏板的同時。西裝的襯裡被針線拽住,從她手中滑出去,她小心停住腳下的動作,湊近去看,細針密縷,真是好物。 傅侗文手指從她眼前滑過,去摸了摸針腳:「很不錯。」 「嗯。」她心猿意馬。 他的手指近在眼前,指甲修剪的很妥帖,長,且直。 這讓她無端記起在傅家聽丫鬟的閒話:三爺早年一直是被丫鬟伺候著修剪指甲,每回做過此事的小丫鬟都會面紅耳赤地給大家學,三爺和她聊了什麼。後來不知怎地,這下人們的私話讓傅侗文曉得了,於是自此就再沒丫鬟碰過他的手。三爺房裡的人也都換成了小廝。 「三爺雖然風流,那也是最高級的風流,不會吃下人們的豆腐。」丫鬟讀書少,這樣的一句話說的奇奇怪怪。 可沈奚能領會她想說的。 「你知道,這個在北京城市價多少?」他拍拍那縫紉機,「四十到五十銀。」 她猜想:「你也想做這個。」 傅侗文沒有否認,笑著,帶著稍許的自嘲:「我什麼都想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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