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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若真是留宿

  周生辰仿似沒有察覺異樣,繼續去吃水果,動作慢條斯理的:「睡一晚?可能不會有這麼完整的時間睡覺。」

  「那現在呢?」她忽然問。

  「現在?」

  「嗯,」她說,「你剛吃了東西,過二十幾分鐘,我給你吃些退燒的藥,在客房睡一覺,燒也就退了。」她的眼睛看著他,倒是認真。

  周生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頷首:「也好,我大概有幾個月沒有好好睡了。」

  時宜的提議,是真的為他著想。

  所以也不覺得什麼,只是迅速把客房騰出來,邊給他換乾淨的被褥,邊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等到他吃了藥,躺到床上,她就走出房間,收拾早餐的碗碟。

  在清涼的水流中,她慢慢清洗碗碟。

  眼前似乎仍是他的模樣。眉目清秀,並不深刻的五官,惟有鼻樑很挺直,躺在床上的時候非常地安靜,像是剛才閉上眼睛就已經沉沉睡去。如此坦然,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完全信任。

  方才把洗淨的碗碟放好,她卻想起來,他吃了藥肯定會發汗。

  醒來了怎麼辦。

  難道還要穿著一身汗濕的衣褲?

  她一念剛起,就聽到有人輕叩門。打開來,是林叔,也沒有過多的話,只說送來少爺常備的乾淨衣服。時宜放下心,越發感歎他的嚴謹,任何事情都準備穩妥,做的滴水不漏。她把衣服放到乾淨的藤編籃子裡,推開房間門,放了進去。

  這個公寓設計的非常好,不論主臥還是客房,都有自己的洗手間和浴室。

  她想,不用自己提醒,周生辰醒來也肯定會去洗澡。

  整個上午,因為周生辰在客房裡睡著,她的心就像是飄著,始終落不下來,索性就拿了一盒影碟,看起電視劇。她的工作時忙時緊,不可能像母親那些,每日準時坐在電視前追電視劇集,只有休息了,找些感興趣的片子,從頭看到底,也免得惦記。

  §第11章 塵年的舊曲(2)

  因為日光太烈,只能拉攏了窗簾,讓房間暗下來。

  怕吵到他休息,就戴上耳機,仔仔細細盯著字幕,看得入神。

  一集集連下來,渾然忘了時間。

  忽然身邊的沙發沉了沉,她猛地回頭,看到他坐下來。頭髮還濕著,顯然已經在睡醒後洗了澡。淺藍色的絨料長褲,白色襯衫,乾淨的像是個尚未離校的學生。

  「怎麼醒了?」時宜摘下耳機。

  「不習慣睡很長時間,」他看電視裡的無聲畫面,「你一直在看電視?」

  她點點頭,去試他額頭溫度。

  幸好,燒退了。

  「你沒有家庭醫生?為什麼發燒了,都不吃藥?」

  「有,不過這種低燒,我通常都自己會痊癒。」

  她噢了聲,耳機掛在脖頸上,看他還微濕的頭髮:「如果不急著出門,就多坐一會兒。」

  「沒有急事,我這一個星期,都會空出來陪你,」他松了周身力氣,靠在沙發上,「可能之前已經很忙,訂婚之後會更加忙。」

  她嗯了聲,看著他。

  「有話想說?」他了然一笑,聲音疲倦,略有柔軟。

  「沒有正經話,」她也側身靠在沙發上,和他面對著面,「只是忽然好奇,為什麼你會做科研,真是因為想還能做什麼,才隨便選擇的嗎?」

  「做一些事情,可以對別人有益處,」他倒是認真考慮著,如何回答時宜的問題,「而科研這種東西,可能幫到的人會更多一些。」

  她嗯了聲。

  「我家裡這樣的人,不多,但還是有幾個。比如我妹妹,」他說,「她生下來,心臟就是天生性的供血不足,身體不好,卻一直讀醫科,也就是想做一些事,多救幾個人。」

  他說起妹妹的聲音,有種溫暖的感覺。

  她在家裡看東西時,總習慣戴著眼鏡。而現在,坐在面前的周生辰,也戴著眼鏡。

  兩個人眼睛,隔著薄薄的鏡片,時不時對視一眼。

  她靠在沙發上,和他慢慢地閒聊。只是如此,就已覺得享受。

  從這裡,能看到的客廳和餐廳之間的玻璃牆。玻璃上,映著她和周生辰。

  輪廓清晰,面容卻是模糊。

  她想起,前世的初見。她在城樓上,扶著城牆,有些費力才能借著黎明的日光,看到遠處的他,也是如此面容模糊,只見背影。那時身邊有人說,十一,他是你今後的師父。她輕輕頷首,在偷偷來見他前,她已聽過這個名字:周生辰。聽起來儒雅清貴,仿佛飽讀詩書。

  可所見,卻完全不同。

  她所想的,是手持書卷的先生。

  而她所見的,卻是金戈鐵馬的小南辰王。

  那一日。

  長夜破曉,三軍齊出。狼煙為景,黃沙襲天。

  他立於高臺,俯瞰大軍,素手一揮,七十萬將士鏗然跪於身前。這就是真正的周生辰,家臣上千,手握七十萬大軍的小南辰王。

  是色授魂與?還是情迷心竅?

  六七歲的她,並不懂得這些,只是被眼前所見震懾。雙手緊緊扣住城牆青磚,心跳若擂。

  曾經的她和他,隔著師徒的名份,隔著她早有的指腹婚約。自七歲至十七歲,琴棋書畫,為人處世,甚至每一卷書,每一句詩詞,都是他所教授。從懵懂無知,到深入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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