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我的曼達林 | 上頁 下頁
一〇


  只是她不明白,與徹底放棄她相比,這些東西都不算什麼。他只要想到要放棄,就給了她心甘情願將無名指遞到別的男人手中的機會,就覺得這輩子算是過完了,到此為止。

  「檢邊林,」她的聲音飄過來,仍舊在試探他,「你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檢邊林突然站起來,不吭聲,直接跳下兩級臺階,沿著看臺的樓梯快步走下去,一路從操場穿過教學樓的大廳。可聽著身後急急忙忙追著自己的腳步聲,突然就停住腳步。

  「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

  「你先放開,萬一學生下課就麻煩了,」初見扭著手腕,想抽出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檢叔叔剛做完手術,你又……」

  「又什麼?」檢邊林一把扯過她的手腕,摔到黑板上。

  初見還在想著今天一定要問出來,不管他如何嘴硬不開口,冷不防被他這麼拽住摔過去,壓根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被按住。

  黑板上紅紅白白的幾個小字,被她衣袖蹭糊了,全是粉末。

  初見疼得蜷了指尖,覺得自己要憋屈死了:「我知道你要做手術,你經紀人說的。」

  「所以呢?」

  「你家沒什麼親戚在北京,只有個經紀人。檢叔叔又剛做完手術,沒辦法去陪你……」

  「所以呢?」

  「我想陪你。」算了憋屈就憋屈死吧,總比他好過。

  她這才剛緩過勁兒來,努力安撫著自己的情緒,沒想到檢邊林完全不買帳,直接問:用什麼身份陪我?好朋友?還是女朋友?

  初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又再逼自己。

  她微微胸悶著抿起嘴唇,什麼都不想說。

  如果不是碰上檢叔叔現在這種狀況,又不知道他生了什麼病要做手術,她怎麼會跟著他。從來都是能避就避,但面對這種人生大波折,自己再避開,是不是就說不過去了。

  昨天,童菲還在微信裡問自己,如果不太好的一種病要怎麼辦?她回的是「不知道」三個字。

  不知道,特迷茫。甚至會在他背對著自己,面對手術室無聲等待時,有那麼幾個瞬間的心軟……

  幾步遠貼著的教務處通知單被秋風吹得飄起來,刺啦作響。

  有東西在檢邊林掌心裡跳躍著,是她的脈搏,微弱的,急促的,無論是多微小的細節,關於她的都會讓他留意。

  他喉頭發緊。

  想親她。

  有笑聲,女孩的,還有吵鬧聲,男孩的,從教學樓最東面的樓梯口斷續地飄過來,是補課的班級放學了。

  初見倉促推開他:我不管你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她跑出教學樓,從籃球場穿過去,從敞開的小鐵門跳出去後,原地轉了兩圈,果斷朝著和醫院相反的方向走去。胸口悶悶的,怪他完全不領情,也怪自己在這時候還發脾氣,各種責怪懊惱生氣的情緒糾纏在一起,鬱悶的想哭。

  在面前女孩跑出教學樓後,檢邊林上前幾步,推開了一間敞開教室的門,門打開瞬間,兩個正攥著粉筆在完成黑板報任務的女生被驚到,回頭,瞬間叫了聲。

  檢邊林抿起嘴唇,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兩個人不要出聲。

  教室歸於沉寂。

  一牆之隔的走道裡開始有整個初三年級的人,熱鬧地慶祝今天的補課結束。吵鬧,漸行漸遠,從七嘴八舌到三兩交談,到最後恢復安靜,他終於抱歉地點點頭,感謝兩個人這麼配合。

  「你,你真是檢邊林嗎?」其中一個結巴著問。

  他沒回答,算是默認。

  「我早就說啊!檢寶是我們學校畢業的啊!」另一個高點兒從椅子上跳下來,從最後排課桌上翻自己的書包,「手機呢?本子呢,瘋了,瘋了,瘋了」翻出來個本子的手都激動的哆嗦,「師、師兄,給我們簽個名吧。」他還沒回答,就被女孩緊緊攥住了手臂:「還有,還有,給我們班也留句話吧!」

  期盼的,激動的,還有怕被拒絕的眼神。

  檢邊林仍舊沒做聲,探手,在粉筆槽裡摸出了半截白粉筆。

  粉筆的質感,讓他想到曾經替九班寫黑板報的那些日子。那時候還沒有曖昧不明的傳聞,她也不會躲開他,萬事都求著他。

  比如,在後黑板抄寫名言警句。

  檢邊林想到她已經跑走很久了,倉促在黑板的最下端留了句話:Only after climbing to the top of the mountain, can you see the beautiful scenery of the peak.

  然後放下粉筆,匆匆離開教室。

  §第八章 你共我(1)

  走廊裡已經沒有了學生。

  檢邊林快步走出教學樓,身後,突然有人有些猶豫地喊他:「檢邊林?」是個男人的聲音。

  檢邊林慢走兩步後,停了下來。身後抱著書本教案的男人神情微妙,略帶荒唐感地歎了口氣:「真是你。」

  這一刻,不管是檢邊林,還是身後這個優秀的高三數學老師都有些恍惚。好像那年冬天的事,還是昨天才發生的,恍然已過去九年。

  初見溜達繞了兩個圈,媽媽來了電話,告訴初見趕緊回家,去幫檢叔叔收兩個大件的快遞,順便喂狗。

  說是檢邊林的電話沒人接。

  初見攔了輛車趕緊回家,氣喘吁吁跑上四層樓,看到跑步機和四箱水果就傻了。從家裡冰箱上拿了檢家的鑰匙,開門,指揮著送貨人把東西堆去陽臺。

  等人都離開,初見把地板上的腳印和紙箱子帶來的灰都擦乾淨,晾好抹布,經過臥室又看到了那個合照。

  她和檢邊林從小到大的合照太多了,但這張是兩人學生時代的最後一張。從那年元旦聯歡晚會後到留下這個合影的這天,兩個人差不多有半年沒說過半句話。

  那年元旦晚會難得下了雪,她被班裡男生神秘兮兮叫到樓下車棚,整幢教學樓的熱鬧,那個隔壁班一直和她在食堂、籃球場偶遇的男生,站在一排自行車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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