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黑白影畫 | 上頁 下頁
七九


  「程老闆,」四人之一的女人先咳嗽了聲,輕聲說,「我想提醒你,你說得每一個字,都會被我們準確無誤地報告給上級,你最好小心一些。」

  程牧雲側過身,在火光中微微一笑:「哦?是嗎?」

  「當然,有時候資訊傳遞也會有遺漏,」另外一個男人扒拉最後兩口盒飯,吃得一粒沒剩:「比如現在,我已經醉了。」

  又有人接話:「程老闆,你看,我們都不想得罪莫斯科行動組和付一銘那個瘋子,所以也請你少說一些話,讓我們也能輕鬆些。」

  最後一個人也表明了立場:「就個人來講,我覺得凡是內鬼,就要送他們去見上帝。」

  四個人簡直是同一時間表明立場。

  只要程牧雲不留下明顯把柄,他們四個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程牧雲的眼睛映著火焰,笑:「別緊張各位,雖然我這顆人頭標價很貴,但我相信,你們幾個也不敢隨便就賣了它。」

  他離開火盆,走到始終默不作聲吃飯的溫寒身後,俯身,輕聲用俄語說:「多吃點,寶貝兒,你看,你又瘦了。」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是落在……

  溫寒面上浮起潮紅,也用俄語嘟囔:「你有時候真得和那些酒吧後巷喝得爛醉的中年男人一樣無賴。」

  這兩句對話,身邊四個監視人完全聽不懂。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眼,低頭吃飯。

  顯然,那個官員明知道程牧雲和身邊人都是莫斯科人,卻沒有派出任何一個能聽懂俄語的人監視程牧雲,就已經說明,連上頭也在放水。拋卻流程和規矩,大家都希望,真能抓出那個所謂的「內鬼」。

  回到那個小房間,已經是淩晨三點多。

  溫寒內心開始抵觸看鐘錶。仿佛天黑是一個時間節點,等到太陽升起,就是明天。明天會發生什麼?

  她翻了個身,望向連著床頭的窗臺:「你想好怎麼面對付一銘和你妹妹了嗎?」

  在沒有燈光的房間,程牧雲對她招招手,溫寒爬上窗臺。

  他從身後拿出了一個東西,月光下,是個非常逼真的佛像,黏連在一塊……骨頭上。確切說,更像是舍|利,她雖然從沒觸摸過,但隔著玻璃罩曾見過舍|利的樣子。

  「這就是我在那個山寨裡拿出來的東西,」程牧雲把這個帶著佛像的舍|利放在她掌心,「帶佛像的舍|利,價值連城。」

  你看,出家人從來不打妄語。

  他從沒騙過孟良川,這的確是一個價值連城的東西,被他私藏了。

  掌心的份量,重若千斤。

  這對任何虔誠的佛教徒來說,都是該去虔誠供奉的東西。是怎樣的一個高僧,在烈火下才能留下這樣帶著佛像的舍|利……

  「十年前,我破獲那條走私線裡有很多價值千金的東西,」程牧雲垂眼,看她掌心的舍|利,「這個是重中之重,但在我離開後,被我私藏在莫斯科的家裡。」

  「私藏?」

  「就是上交檔案裡,並沒有這個東西。後來,幾年前年,它被人拿走,輾轉落入尼泊爾那個走私基地。」

  「所以,你發現有內鬼?」

  「不,」程牧雲笑得若有似無,「它是我留下的誘餌。」

  有種東西叫處境感,他之所以能在臥底三年順利完成任務,靠得就是這種幾乎是本能的處境感,感知無處不在的危險。所以他當初是僅憑著這種感覺,推測有內鬼。

  後來,這個無價之寶證實了他的推測。

  真是佛祖保佑。

  貪婪的敵人,還是對這個最值錢的東西下了手。

  「他們以為我放棄一切,而我,只是在等他們拿走這個東西。」程牧雲盤膝,在月光裡凝視舍|利上的佛像。

  等得時間有些久,十年。

  不過,等多久都值得。

  所有一切都在計畫中,周克的死卻是個意外。但也是周克得死,指出了四個最有嫌疑的人。

  女朋友程伽亦,多年好友陳淵,還有族長付一銘,和永遠跟隨在付一銘身邊的莊衍。只有這四個人,知道周克的身份和資訊。

  溫寒想把這個東西還給程牧雲:「你不該告訴我這麼多。」

  她記得程牧雲說的,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威脅到很多無辜的人。

  「不,親愛的,我需要你知道,」程牧雲捏住她的下巴頦,湊近,輕聲說,「我剛才吃飯時為他們準備了上好的熏香,現在他們都沉浸在與恒河有關的美夢中,不會在乎你做了什麼。所以寶貝兒,拿著這個無價寶,走出這個房間,藏在任何一個你喜歡的地方,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

  程牧雲的臉背著月光,看不到任何細節。

  溫寒心口怦怦震動著,她兩隻手捧著這個的東西,都不敢用手指去觸碰。雖然不知道程牧雲又在安排著什麼,但是她本能地爬下床,光著腳儘量輕地走出這個房間。

  走廊裡有風,是從身後,程牧雲手臂側開著得那扇窗吹過來的。

  溫寒裙角被吹得掀起來,回頭看,看到窗臺上坐著的男人對她點點頭。

  她沒有再猶豫,照著他的話慢慢下樓。這種環境會讓人產生本能的恐懼,她輕輕呼吸著,讓自己冷靜,然後沿著樓梯小心翼翼地,一級級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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