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黑白影畫 | 上頁 下頁
七八


  程牧雲聳肩,笑了:「看來,我在你心裡的信用度已經降到最低了。」

  溫寒看他一臉坦然,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難道,那個老闆娘真是來和你告別的?」

  「算是,也不算是。」

  他們兩個的對話都很小心謹慎。他和溫寒說話時,也始終保持著十分親密的姿勢,嘴唇和她的耳骨時不時發生觸碰,倒像是在說著什麼誘人的情話。

  「你一定在騙我,」有什麼在心底呼之欲出,她抓不到頭緒,但是還是嘟囔,「回來瓦納納西……也不是單純為了和我在一起?」

  她藍黑色的瞳孔裡都是各種猜想。

  兩頭「聖牛」從她身邊經過,倏然梗著脖子叫喚了兩聲。

  溫寒反射性回頭,被他拽著手腕拉過去,躲過了這些聖牛們的碰撞,卻摔入他寬厚的胸膛。

  就在這骯髒混亂,到處都是水坑和牲畜糞便的印度街頭,他用嘴唇堵住她的諸多疑慮。身邊有個對著牆角在方便的印度男人,咧著嘴,草草提起自己的長褲,大笑著用英語起哄。

  彎曲逼仄的小巷裡,到處都是這種隨地解決的人。這裡很多人都沒有廁所的概念,更別說是各種哺乳動物,腳底下到處都是流淌著、堆積著的各種牲畜的糞便……他竟然在吻她的時候,還能將她攔腰抱起來,讓她躲過腳下的污穢水坑。

  可那四個跟隨程牧雲的監視者就沒這麼利索了,他們原本在鄰國執行任務,被臨時抽調到這裡負責「程牧雲」這個神秘組長的案子。所以對印度這種地方,只有初步瞭解。

  開玩笑,瓦納納西,不該是聖地嗎?

  怎麼排泄物遍地,還會順著水流彙聚到恒河……四個監視者中的女人明顯感到不適。她的高跟鞋已經沾染了骯髒的東西,蹙眉,鬱鬱地看著這兩個在這種環境裡還要擁吻的男女。

  「親愛的,享受現在,才是你最該做的事。」程牧雲輕聲說,把她放到恒河旁最高一層的臺階上,讓她的鞋始終保持了乾淨。

  「可你應該告訴我,至少那麼一點點。你看,你突然被陳淵揭發,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也有方法擺脫陳淵的指控,」程牧雲的氣息就撲在她鼻尖上,「相信我,你知道的越多,越難回到正常的世界。」

  「那你至少要告訴我,這是什麼?」

  溫寒把脖子上的繩子徹底拽出,是和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剛才在房間裡,他脫掉了她身上的一切礙事的東西。唯獨這個沒有摘下來。

  程牧雲笑著,搖了搖頭,用沉默結束了對話。

  他打量四周,幫她找那個老人。

  無數船隻在岸邊密密麻麻地橫豎排列著,在等著它們的客人。

  溫寒憑著記憶,找到老人一直露宿的牆角。

  沒有人了,她張望四周,也沒有讓人覺得眼熟的面孔,看來那個為她祝福的印度老人已經完成心願,骨灰流入了恒河。

  她蹲下身子,和上次一樣的角度,但是面前只有破亂的牆角,空氣中充滿著塵土和附近人身體散發的體味,粗糙而真實。

  「從我進入尼泊爾……」溫寒怔怔看著那個空著的角落,苦笑,「身邊不是壞人,就是被壞人害死的好人。就連這個陌生人……也死了,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災星了。」

  「相信我,至少她是自然死亡,和你無關。」程牧雲半蹲下來。

  普通女孩踏入這個巨大的陰謀裡,善惡顛倒難辨,死亡接踵而至,如果是在莫斯科,她一定需要長期心理疏導才能繼續平靜的生活。

  腦後,有溫熱的觸感覆蓋。

  程牧雲溫柔地撫摸她的長髮:「你知道我過去大學讀得什麼?」

  這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讓她不再去傷感這個陌生印度老人的死。

  「數學。」他用俄語耳語。

  她暮地睜大眼睛:「你竟然現在才告訴我。」從營地夜晚閒聊到神廟給他剃度,他可都裝作對這個專業毫無所知。

  「這才有趣,你總能喚起我對過去的一點回憶。」他懶洋洋地將她的長髮在指間纏繞了幾個圈。

  身後遊|行的隊伍,打斷了他們。

  無數苦行僧組成的遊|行隊伍,吸引了太多遊客,還有印度當地人的圍觀。隨著這喧鬧,烏鴉成群地飛過去,沖入焚燒屍體的煙塵裡。

  好奇心讓溫寒跑過去,費勁撥開人群。

  可入目的景象卻讓她又匆匆退回來,那些苦行僧沒穿任何能遮住身體的衣服,實在讓人不想再看下去了……

  「怎麼?發現還是我的身材更好嗎?」程牧雲在她身後,笑著調侃她,他說話時,眼睛看向隊伍,緩慢地活動了下自己的右肩。

  很好,所有一切都在照常進行。

  這個深夜。

  程牧雲在兩人住得小樓下,找了個已經關門的小飯店,款待幾位監控自己的人。溫寒坐在桌子挨著牆壁的最角落,面前就晃蕩著黃色的小燈泡,沒有燈罩,就靠著一根電線懸掛在桌子上。

  起初他們的談話內容都很小心。

  但後來,發現程牧雲並不避諱談及過去,大家漸漸都放開了。

  最主要,這家店裡能吃到肉。真是太美妙了。

  當然,為了提防小心,仍舊有兩個從很遠的店舖裡買了盒飯來吃,沒有享用程牧雲的招待。

  程牧雲走到店舖中央的小火盆前,伸出手,用幾乎都能碰到火苗的距離,烤著火。他背對眾人,火光在他周身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四個當中的一位成為了小組的叛徒,這個房間裡會發生什麼?」程牧雲輕聲用英語發問。

  這一問,讓整個小店都歸於寂靜。

  他黑色的影子落在半面牆壁上,仿佛在俯視著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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