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黑白影畫 | 上頁 下頁
六七


  付一銘狠狠將握著槍的手向牆壁砸去。

  就這麼一下子,溫寒發誓,自己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他紅著眼睛,把槍從劇痛的手上拿下來,別在腰後,強行擠出了每個字,連貫成話:「你女人說得沒錯,程牧雲。莊衍就是把你當英雄一樣崇拜。程牧雲,錯在我,他根本沒見過你,和你是最沒關係的一個人,我就是為了讓他能見你一面,才把他帶過來。」

  付一銘說著,眼前開始模糊,有水霧擋住了眼前的一切:「你懷疑他,也是因為他是貼身跟著我的人。錯在我,都在我……」

  他合上眼,讓自己恢復幾秒的冷靜後,睜眼,看陳淵和程伽亦。

  「你們兩個,無論是誰做的,無論是誰,我都會親手把你抽筋扒皮。相信我,我付一銘說到做到。」

  他轉過身,走到那個上鎖的房間前,狠狠踹了一腳,走向另一個樓梯,消失在走廊盡頭。

  這場爭執發生的太快,也太急。

  那五六個印度人都傻了,連交頭接耳的議論都沒有,全呆呆看他們這裡。溫寒從剛才的激烈對峙中清醒,慢慢地感覺到滲入骨頭縫隙的寒冷,她知道,莊衍的屍體一定就在那個房間裡。

  可她不敢走過去看。

  印度人都緩過來時,走來用英語和程牧雲交流,說馬上就會按照程牧雲的要求,安排解剖屍檢。程牧雲揮揮手,告訴他們不用了,不用檢查,過幾天就會有人來領走這個屍體。

  他把溫寒拉過來,輕聲問她,要不要去看看。

  溫寒搖頭。

  她無法接受,去看這所謂的最後一眼。

  她寧願把記憶停留在那個普通的印度列車上,附近的印度旅客都聚在一起,閒談,甚至在夜裡就著樂器伴奏笑著唱歌,而這個隔間裡,她還不知道那些遊客們心懷不軌,大家都在交流旅途中的見聞。

  列車在鐵軌上,很有節奏地顛簸著前行。

  他穿著普通喇嘛的衣服,翻看書。

  她躺在上鋪看他。

  偶爾刻意的交流都是關於佛經的,庵摩羅果,作繭自縛。

  就在這樣的氛圍裡,

  少年出現了。

  ……

  醫院給溫寒安排了簡單的檢查,確定她沒有任何異常後,囑咐程牧雲,雖然現在看不出什麼後遺症,但並不代表沒問題。那個很負責的印度大夫還一定要寫份詳細的英文病例,要程牧雲帶好,回到莫斯科給溫寒隨診參考。

  溫寒只聽到在醫生給自己講解病歷上她看不清的單詞時,小心問了幾句,知道程牧雲沒有騙自己,自己的昏迷就是和食物有關。

  莊衍沒有屍檢,死因定為食物中毒。

  莊園主人派來的車和司機接他們回去。

  程牧雲坐在副駕駛位子上,溫寒在他身後的位置。餘下三個人在同一輛車裡坐著,難免要有腿和手臂的肢體接觸。但顯然,所有的歡樂和諧氣氛都消散了。

  每個人都沉默不語,各懷心思。

  沒有人說話。

  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溫寒看著窗外,一路都沒想通。

  芒果是程牧雲買回來的,吃得時候,倒是只有莊衍和自己表示出了興趣,中途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低頭,怔忡地看自己的右手。

  堅硬的,冰冷的,帶著對生命的壓迫感。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碰到槍的感覺。

  程牧雲把他們三個送回那個小白樓裡,自己帶著溫寒,回到那個簡陋的二層小樓。她猜,他今晚想呆在能讓心靜下來的地方。

  孔雀們早就進了圍欄深處的草棚。而樓外的篝火仍舊燃燒著,還有兩天了,後天就是莊園主出家的大日子。

  據說這個篝火在那之前都不會熄滅。

  已經很冷的天氣,這些圍坐在篝火旁的苦行僧們依舊是一塊破布裹著下半身。圍坐著火堆也不是為了取暖,只是為了有些光亮。

  程牧雲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這裡似乎放鬆了些,他在寒風中,脫了外套和襯衫,丟在腳下,也盤膝坐下來,問身邊的苦行僧討要了一碗水,兩口飲盡。涼水灌進去,又吹著冷風,以此讓自己保持頭腦清醒。

  溫寒挨著他坐下。

  周克,莊衍。

  好像每次她剛知道他們的真實名字,他們就死了。這就像個詛咒,她想起付一銘,又想起程伽亦,然後就不敢再往下想。她寧可不知道他們叫什麼,懷念最初在咖啡種植園裡,他們各自用虛假的平凡的名字自我介紹的那一幕……

  「我有時候會很羡慕他們這些苦行僧,從初入僧門開始,沒有愛恨,拋卻功名,捨棄欲望,放下人倫之歡。」程牧雲突然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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