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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程牧雲!」溫寒邁前兩步,「你先放開她,就算她做錯了什麼,你也不能親手殺了他!」

  她發誓,就算這個程伽亦真是內鬼。

  如果程牧雲這次親自動手,他也一輩子在心裡不會放過他自己。那是他的妹妹,和別人不同,不,應該說這裡任何一個人,程牧雲都不能親自動手。這個男人,承受得了任何東西,唯獨承不起這些。

  他是地獄。

  但不是對著自己的兄弟。

  他明明是心裡有個地獄,在十年前就鎖住了他自己。

  溫寒又向前一步,踢到了那串手鐲中的一個環,繼而碰撞到其它的。

  她的心臟,隨著這些細微的聲音在瘋狂躍動著。

  ……

  不知道是她說動了程牧雲,還是他沒打算真下死手。在他手放鬆的一秒,程伽亦用最大的力氣從他身下逃走,狼狽地摔到地板上。程伽亦拚命喘息,像是最後一絲力氣都用來掙脫了,匍匐在地板上,又是哭又是咳嗽,溫寒扶起她,被她推開。

  程伽亦跌撞地奪門而逃。

  程牧雲的身影從床上下來,走過來。

  溫寒怕他追出去,倒退幾步靠上門,沒有動。

  直到他進無可進,近到腿壓住她的腿,身體壓住她的身體。他低頭,眼睛裡沒有任何的光芒,像個漩渦,隨時都能將她吞噬。

  她很怕,怕他一開口又是自己最熟悉的,從小聽到大的語言。是不是很荒謬,只是語言不同,就能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也許是因為他最正統的中文是從一個老和尚那裡學來的,只有他表露出華裔的一面,才能讓人感覺他是個理智在正常線以內的人。

  她甚至會有錯覺。

  他再不出聲,就會要讓自己代替程伽亦,死在這裡——

  「她覺得周克在死前背叛了我,」程牧雲低下頭,用手指撥開她已經被冷汗弄得潮濕的額前碎發,「這是我最不想聽到的惡毒揣測,尤其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

  溫寒目光閃了閃:「你妹妹是在告訴你,他們四個都是無辜的?」

  「她求我不要再查下去。她說,一切都應該在周克死亡的那天結束,不該再死人了。」

  這句話好耳熟。

  付一銘也說過,如果程牧雲堅持找內鬼,一定會害死所有人。

  溫寒摸他的臉,他耳尖滾燙,被火燒一樣。她不知道程牧雲是不是開始搖擺了,還是根本不信堂妹的話。

  這太難了。

  現在的情況,就是個羅生門。

  每個當事人都各執一詞,各自按照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提供口供,編織謊言。最後的真相在哪裡?

  是周克被害死,這四個人有內鬼。

  還是周克就是內鬼,這四個人是被冤枉?

  黑暗中,

  程牧雲壓住她的唇。

  這是他第一次,在和她接吻的時候,闔上了眼睛。在拋棄光明的同時,感受溫寒的手攀上自己的肩……過去她是想要避開他的目光。可現在她想看他的眼睛,這是唯一能知道他在想什麼的方式。

  窗外有樂聲,還有歌舞的聲音。

  莊園已經開始三天后出家儀式的慶典,貴客們,來自印度各個邦,城市,每個地方與這個主人有過生意往來,生活軌道交集的人都來了。在這個國度,拋棄塵世身份,皈依佛祖,這是值得慶賀的事。

  然而這個房間裡,他咬破她的舌尖。

  在漆黑的長路中,憑著她舌尖上的血腥的甜味,想找到一些理智。或者是一些堅定,堅定地執行下去。找到那個人,那個背叛者。

  溫寒覺得有什麼堵在喉嚨口:「程牧雲……」

  心,在胸膛裡,起搏的如此困難。

  越來越難受,到最後,分明能聽到自己摔倒在地板上,身體砸到那些廉價手鐲的聲音。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袖,程牧雲,我渾身都不太對勁,好難受。

  可她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明明這麼近。

  眼前湧起一層層黑潮,將她徹底淹沒。

  溫寒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後,還是在清醒意識邊沿。

  視線裡,最先看到的是自己臉上的呼吸罩,四肢麻痺,不受控制。

  眼皮費力抬起,看得到很多穿著白衣、戴著口罩的醫生在床邊,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和那個莊園不一樣,莊園裡的僕人都受過一些教育,就算說得不標準,但還是對他們這些客人說英語。但現在,身邊人說得明顯是當地話,這個邦自己的語言。

  好吵,她看到付一銘揪著程牧雲的衣領,在大吼什麼。程伽亦在哭,陳淵在視窗抽煙,少了一個人……莊衍?那個少年在哪裡?

  聲音模糊,聽不清。

  溫寒來不及辨別更多,又喪失了意識。

  §第34章 此無間地獄(2)

  整個白天,她都沉沉睡著。

  到半夜,溫寒心跳突然加快,一閃醒來,她猛喘息著,在慌亂中,黑暗中,被人緊緊握住了手。

  這溫度太熟悉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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