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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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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不管他要去哪裡,在離開家門前還不忘洗乾淨一隻普通的玻璃杯。 光是想想他走前在這個廚房裡洗杯子的背影,在水池左邊,胯斜靠在那兒,再叼根煙……不對,懷孕後他就不在家裡抽煙了。歸曉知道他工作壓力大,也沒覺得戒煙是必須的,從小也早就習慣了……於是,腦子裡又重新構圖,繼續想像上回他沒有含著煙,仔細洗著玻璃杯,用手指滑過杯子口邊沿。 再一甩,關水,晾去檯子上—— 「下次喝奶別咬杯子口,這杯子太薄。」 「哦。」 「幹什麼買這麼薄的杯子?」 「好看。」 那時候,那男人不甚客氣地斜過來一眼的時候,太有感覺了。 百看不厭。 §第三十四章 忠誠與信仰(2) 路炎晨是最後一批到工廠的人。 老規矩,進場前先接受檢查,一切私人用品上交,換上統一黑色作戰服。 這裡可不比基地的條件,路炎晨合計著自己應該沒條件每天和歸曉聯繫,於是在路上就和歸曉說好了。她要定期發過來郵件,他有條件時會統一看,而她要隨時保持一隻手機暢通,他一空下來就找機會和她通話。 大家住在工廠宿舍裡,一個三層宿舍樓。 一間房住兩個人,上下鋪,上鋪放行李,下鋪用來睡覺,簡單樸素像回到了過去。大概兩個月後,有天晚上回來,同屋子的沈老還沒睡,打食堂要了點兒花生米,在就著白酒喝,見路炎晨進來了就招呼他過來坐。這一老一小在床邊書桌上,喝起了小酒。 邊喝著,邊看桌子上打開的筆記型電腦裡,是下載好的美劇。 他一看就笑了,這個離開家前,歸曉經常看。 老頭見他表情,也笑:「你們小年輕不懂,我們那年代國家和蘇聯老大哥關係好,大家學的都是俄語。沒想到到現在,全是說英語了。老了老了,還要從頭學起,剛學會不行,還要精通,還要與時俱進懂人家的新詞。看這個管用。」 沈老說的這些路炎晨都懂。 出去交流說不好,是給國家丟人。國際支援,你不說得麻利點兒也麻煩。 兩人相視一笑,沈老最後還指了指電腦螢幕上的畫面:「就是搞不懂,這裡邊大姑娘小夥子都不停分手,又自由配對,每過幾集就互相換次男女朋友……文化不同,難以理解。」沈老說是自己家最小的一個外甥女幫著下載的,沒來得及看幾眼就來了工廠,看著不太對勁也沒法再換,只能等一個月後調休回北京再說了。 翌日天沒亮,有人敲門。 沈老披著外衣就出去了,沒一會兒回來:「小路啊,你多睡會兒,前面雷區挖出來了不得的東西,我去看看。」 等他人起來,天也剛亮了。 因為樓裡排水管道出了問題,路炎晨在廠房的洗澡間沖了個涼出來,還拿毛巾擦著頭髮呢,早上把沈老急帶出去的人回來,一額頭的汗。見著路炎晨就大跨步跑過來,喘了口氣,低聲說:「人沒了。」 水珠子順臉往下淌,冰冷的水,燙過胸口。 路炎晨定了一定神,沉默著手往臉上一抹,甩掉餘下的水珠子。 想問,一句沒問出來,跟著人走出去了。 這個時間還沒開工,高敞空曠的走路都有回音,他人邁出鐵門時,迎面對上初升起的日光,眼睛被刺得避開來。 每一次吸氣,胸膛都有沉重的震動。 後來他到現場,沈老的遺體已經被送走了。 沒有耽擱的時間,路炎晨套上防護服,打個手勢後,帶著兩個新助手走入雷區,經過那血跡時耳邊像還在有老人家在抱怨的笑聲:「這美國人的愛情觀真是有問題,太開放了也不好。」 一個為了家國,這輩子都沒打算結婚生子的人,對美好的愛情卻有自己的一套標準。 …… 完成後續任務,回到工廠已是中午。 路炎晨早就打了報告要去市區,此時沒什麼心情,但不能不去,都兩星期沒和歸曉通電話了。於是跳上車,開了兩個多小時進了小城,司機將路炎晨放到商業街街尾。人流很大的地方,年輕人特別多,路炎晨覺得這個時間點看到這麼多學生有些反常,看了一眼腕表,週六。難怪。 他找了家麵館,在角落裡從小黑袋子裡倒了手機和卡出來,組裝上。 鍵入歸曉的號碼,發了個簡短的消息過去:空了回電。路晨。 歸曉看到短信時,是半小時後,還是秦小楠把手機給她拿來的。 自從懷孕以來她很注意讓自己不要生病,可還是感冒了,這天,流出鼻涕的一霎她心自由落體似的,嚇傻了。主要是被普及懷孕千萬不能吃藥的觀點太深入,徹底沒辦法淡定,慌牢牢地給表弟媳電話,拐彎抹角詢問假設懷孕了感冒要怎麼辦? 她懷孕的事還是個秘密,沒敢告訴太多人,畢竟掛著個「未婚先孕」的頭銜在,也不是人人都能理解。 歸曉電話裡扯是自己一閨蜜。 表弟媳沒懷疑,讓她去煮大蒜蒸冰糖水喝,順便還笑著說幸好不是歸曉,歸曉這個從來不碰大蒜的可就麻煩了。歸曉悶不做聲,自己去廚房裡搗鼓出來,悶頭喝了兩口險些被蒜味嗆到昏過去,一分鐘喝完,反倒在洗手間漱口用了十分鐘…… 她還含著一口漱口水,腮幫子鼓著去照鏡子,見著那短信,噗一口水全噴到池子裡。 將手機奪過來,小孩子轟出去,回撥過去。 不誇張,電話沒接通前,心砰砰亂跳,和少女時沒兩樣。 想到要和「路晨」通電話了,就抑制不住的心神搖盪,面紅耳熱…… 這裡,空間安靜,電話那邊顯然是熱鬧的地方,環境嘈雜。接通時,她正聽到有地方方言在說一句話,依照發音判斷,應該是「你的面」。 「路晨。」她低聲叫他名字。 「感冒了?」他敏銳察覺。 「有一點,」歸曉曲起食指,關節頂了頂鼻子,挨在洗手台邊沿,「你怎麼這麼晚吃午飯?」那邊回的很平靜:「有點公事,耽誤了。」 「那你先吃,吃完再說……你吃得什麼面?」 「蘭州拉麵。」 歸曉豎著耳朵聽,沒什麼動靜。 「你能吃得大聲點兒嗎?」看不到,聽得到也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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