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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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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炎晨的臉上瞧不出明顯的情緒,好像剛那小小的無聲冷戰根本就不存在。他探手將她拽去,按她自己兩腿間的凳子邊沿坐下,將自己的棉服拉鍊一拽到底,裹住她。 碗裡的奶茶也喂過去。 因為冷,能清晰感知到那暖流是如何途徑喉嚨,向下,流到胃裡。 「你和人家聊什麼呢?」 「他說昨晚那對小夫妻被凍得不行,大吵了一架,也不看日出就去市區了。」 是好冷,和他擠在床上明明還出汗,等獨自裹上棉被躺著了,不到十分鐘腳心手心都冷了。凍得不行。 下巴被冰涼的手指捏住了,路炎晨將她的頭扳過去,面朝東方。 遙遠的地平線上有光出來了。 清白的天,雲梯一層層疊上去,四周沒什麼大的障礙物,空曠遼遠,都是雪,只有天和雲被滲成了緋紅色。紅色很快褪去,刺目的金光落在了眼皮上…… 寂賴中,路炎晨手壓在她眉上,替她擋下晃眼的霞光:「知道這叫什麼嗎?」 「什麼?」她聲音小,險險就湮滅在晨風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聽到頭頂上的路炎晨低聲說:「晨曉。」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天邊那萬丈金光像有著滾燙的溫度,燒灼著她的臉。 路炎晨漆黑的瞳孔被霞光渡了一層光膜,亮得駭人,垂眼看她。 雖沒荷槍實彈做到最後一步,可在他心裡,從昨夜起歸曉就真和他老婆沒什麼差別了,所以此時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同。是那種,在看自己女人的眼神。 日出後,天又飄了雪。 那對小夫妻走後,他們就成了這家唯一的、名副其實的貴客。 在內蒙做客是很幸福的事,主人都是由衷的,讓人無法抗拒的熱情好客。 歸曉上次和小蔡來,也是在路上遇到根本不認識的一戶人家,只問了個路,就被拉進去塞了一碗奶茶,還有一把肉乾,弄得她極手足無措。 眼下這段晚飯又是,幸虧她是女的,不用被一直勸酒。 可路炎晨完全逃不掉。 那個早晨和路炎晨閒聊的老人家,勸起酒來,絕不含糊。歸曉也聽不懂他話裡大部分內容,眼見路炎晨不停喝,推都推不掉。 身邊小孩子拿著遙控器,從蒙古電視臺跳到央視,又跳回來,兩種語言不停切換著,被路炎晨那個戰友罵了兩句,調回到歸曉能聽懂的台……歸曉撐著下巴,肩挨著路炎晨的的手臂,看他手裡的酒碗被倒滿,喝幹,再添滿。 他衣袖口早擼到手肘上,燙人的皮膚,一遍遍摩擦過她的手臂和肩。 歸曉只覺得自己的心隨那一波波漾開的酒水,也蕩開了漣漪,悄聲說:「少喝點兒。」 路炎晨若有似無地笑著,摸出在震動的手機。 陌生號碼。 他想了想,猜不出是誰,和還在舉杯要敬酒的老人家打了個招呼後,出去接了電話。 他戰友難得能和歸曉單獨說兩句話,立刻搬了凳子湊近:「嫂子,你和晨哥怎麼認識的?」「初中同學,他讀高三時候我讀初三。」 他戰友更是來了精神,讓歸曉講講做學生時的路炎晨,歸曉憑印象回憶,講了不少。 半個小時過去,厚重的防寒門簾才被重新掀開。 路炎晨示意她出來。 歸曉疑惑看他,推開椅子出去。鑽出門簾就被迎面風雪吹得打了個冷戰,路炎晨將她的圍巾拉起來,繞了兩圈後,將手機倒轉過來,遞給她。 歸曉沒懂。 「你父親。」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路炎晨又將手機遞了遞。 帶著溫熱體溫的手機落到她手中,路炎晨也沒旁聽的意思,繞過帳篷,狹長的黑影慢慢消失。歸曉一念間想了無數的原因,這個電話是怎麼找到他的,而父親又說了什麼,最後將這段通話的結尾交給了自己。 她平靜了會兒,將手機放在臉邊,停了幾秒後方才叫出聲:「爸。」 「曉曉,」那頭的聲音沉穩而又嚴肅,「我和他談了幾句。」 她背過身去,避著風。 電話時間不長,大意是潘浩前些天帶著不少禮去給父親拜年,提到了從內蒙回來的路炎晨,那對小夫妻是當喜事說的,可對歸曉父親來說他的名字非但不陌生,還有著讓人不好的印象。於是就有了這個電話,歸曉早就有覺悟這件事遲早有公開的一天,就是沒想到電話那頭的人仍舊這麼不留情面,直接找到了路炎晨的電話。 那邊說了一大套的話,歸曉都不出聲。 直到父親提到了他為什麼離開部隊,聲音明顯沉了不少,讓歸曉去自己問問清楚,路炎晨是因為什麼原因才離開部隊的。要不是立過大功,又有人一直幫著說話,怎麼可能特招去訓警,可好不容易定下的機會,他又不想留在內蒙,要回北京了…… 父親話語中有極大的不滿和不屑:「曉曉,他再找你,你以為還有感情嗎?就是因為他想轉業回北京。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你還記得你趙伯伯的女兒嗎?就是太單純……」 「他不是這樣的人,是我找得他,」歸曉回答的斬釘截鐵,「不,準確說,是我死纏爛打,求他和我和好的。」 可電話那頭的人仍舊和過去一樣,從不會顧慮任何人的處境和感受,只強調絕對不會同意他們談戀愛,結婚更不用想。對歸曉父親來說,路炎晨和多年前沒什麼兩樣,過去是個一無是處、毫無志氣的小子,只能靠去當兵混日子,這才好不容易混出點樣子,又被打回原形,爛泥扶不上牆。 和過去一樣,就想通過和歸曉在一起改變人生。 歸曉一句話沒爭辯,斷了線,窒悶感壓得她喘不上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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