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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歸曉還在貓腰掏球,聽這麼句,抬眼,瞅著孟小杉發怔。

  孟小杉看她這模樣就曉得自己中午說得都白搭,歸曉還是當初的歸曉,感情就是感情,生活就是生活,分得太清楚。壓根看不透,估計這輩子也看不透,就栽在感情上了。孟小杉攥她的腕子:「人多眼雜,退婚一鬧肯定挺麻煩的。你倆要說話就在我家說,我讓他先進來。」

  歸曉這一天心情起落太大,眼下倒是慌了:「……我要說什麼啊?我還沒準備好……」

  「說什麼?」孟小杉好笑,「我告訴你歸曉,不是我通知他。是他夠聰明,看到運河那小路口停著一輛空車就問了海東車牌號是誰的,猜到你在我這兒。所以你什麼都不用說,看他怎麼說。」

  孟小杉拍拍她的後背,讓她在屋裡等著,出去將路炎晨帶了進來。

  歸曉靠著檯球桌,看他從兩扇深綠色的大鐵門走進來,大狼狗雖拴著,可見著個陌生男人還是狂吠得厲害。路炎晨偏頭認出那狗四隻雪白的爪子,低聲喚狗名字。

  大狼狗又吠了兩聲後,嗷嗚一聲趴下來。當年路炎晨看到這狗,才幾個月大小,竟還能認出他也是不容易。

  歸曉倒背手,手指扣在檯球桌邊沿。

  他踏上兩級臺階,走進屋子,看著浸在日光裡的她。如今姑娘過得挺好,應該說特別好,怕她被本不該屬於她的事煩心,他不忍心。上午看她忍著哭離開修車廠,比他三無狀態下高空傘降斷了胳膊還要疼,比他第一次拆定時引爆的炸|藥還要心慌手麻。

  不能拖她下火坑,那就拼命爬出來。

  他真的,這輩子就愛過這麼一個姑娘,捨不得。

  「我和趙敏姍的事很複雜,但和你想的不一樣。」他試圖用最簡潔的話,儘快說完這件事。未曾想剛開口,歸曉就輕聲截斷:「我知道。」

  她不想讓他重複敘述那些現實困境,太傷害一個人的自尊心。

  路炎晨慢慢點頭,看來,秦楓將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交待了。

  他也沒再多廢話:「給我些時間,歸曉。」

  歸曉倚著檯球桌,輕點點頭。

  「很快,」他說完,又斬釘截鐵地低了聲重複,「很快。」

  §第十二章 晨曉照歸路(2)

  路炎晨離開孟小杉家後,開車在運河邊兜風,最後將車停在一個不起眼地方。

  熄火,下車。

  ……

  到六點多鐘,太陽落了山。靠在楊樹幹上抽煙的他撩了袖子,看錶盤上的指針。

  差不多了。

  開車到孟小杉的飯店,包房裡,一屋子人熱火朝天的在聊。

  路炎晨進去時,上菜的兩個服務員小姑娘剛被路炎晨親爹吼出來,老頭只要一沾酒就這樣,可還頓頓離不開酒。路媽老實巴交的,望了眼在門邊上摟住服務員小姑娘,輕聲安撫的孟小杉,內疚,可也不敢開口說話。

  孟小杉見路炎晨露面,打了個眼色:開誠佈公說吧,我們在這兒呢,壓得住。

  路炎晨邁進門,他爹正在吹噓這兩年修車廠生意好,趙敏姍估計是聽父母說了,面色不善。可趙家老兩口話也沒說死,告訴女兒,一百一十萬不是小數目,加上路炎晨親爹還不知道這事兒,還有轉圜餘地。於是,猛瞧見路炎晨進來的趙敏姍,還帶著幾分希望被這個可能是未來老公的男人一眼就勾住了。

  上午去,他看上去很不痛快,挺頹的。

  現在倒爽利了不少,白色襯衣的領口敞了兩粒紐扣,半截鎖骨露在外邊。寸頭,高高的個子,背脊筆挺。當然,趙敏姍不是小姑娘了,心裡也還是有把秤在權衡他戰友那個孩子的事兒,還有路炎晨親爹的酗酒打人的臭脾氣。

  小孩是肯定不能留的,假如真要結婚,就找個機會送回去。親自送,算是給他面子。

  至於路炎晨親爹,趙敏姍倒不怕。老頭過去來自己家喝多了還說人就這麼幾十年,顧著兒女的都是傻子,據說當年路炎晨奶奶癱了,都被送到山溝的祖籍老宅,扔給左鄰右舍點錢照顧到去世,也沒再管。這種上不孝父母,下不顧兒女的未來公公,有什麼好怕的。

  大不了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

  趙敏姍這廂還在打算盤,路炎晨站定了,接過秦楓遞來的半口杯白酒,抬手,直接仰頭一杯酒。路爸以為大兒子終於懂了要給自己面子,這是敬親家酒呢,未料路炎晨手裡酒杯落到桌上,就是這麼句:「在座的各位長輩,抱歉,這婚我必須退。」

  趙敏姍心忽悠,沉了。

  話剛出口,滿杯熱好的白酒,劈頭蓋臉就潑過去。他微一偏頭,避開大半酒水,全順著脖頸往下淌,襯衫也濕了。

  路炎晨抿了嘴角,半聲沒吭,眼睛裡冰冰冷冷的。

  路媽雖心疼,可猶猶豫豫不敢動,只顧著拉路爸:「幹嘛啊,這大冬天的又拿酒潑孩子。」路爸推開路媽,擼了袖子就要抽上去:「小兔崽子,別以為從部隊上回來,老子不敢揍你了——」

  「三叔、三叔,有話好好說,好好說,」秦楓笑容滿面,一米九零的大個子輕易就將一米七三的路爹擋下來,「不給孩子留面兒,也要給我個面子啊,三叔。」

  孟小杉也跟著勸:「三叔三叔,你和我爸這麼多年交情,可不能砸我們家的店啊。您別搭理路晨,讓秦楓去給您開最好的包房,今兒我這生意都不做了!就伺候您!」

  這兩口子本就面子硬,又故意將最好的包房留下來預備這一齣戲,死勸活勸將路爸弄出了這間房。沒半分鐘,孟小杉又回來,將趙敏姍爸媽請了出去。

  燈光煌煌,包房裡一個大圓桌對面,只剩了趙敏姍。

  路炎晨從桌上餐巾紙盒裡抽了幾張紙,將下頦和脖子上的酒擦了,拽開椅子,坐下來:「還要我說什麼嗎?」

  趙敏姍被他嗆得不行:「你這態度,我們沒法談。」

  路炎晨一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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