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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大結局啊。

  這電影怎麼這麼多這種……

  「收拾收拾去吃飯。」路晨從褲袋裡摸出煙盒,咬了根煙,將她蒙臉的棉被扯開,「別整天看這種東西,好好讀書。」

  ……

  他入伍前,來高中找過一次她。

  又是冬天。

  她推著自行車從校門口和同學聊天,笑出聲,拉上圍巾剛跨到車上,就瞧見小門右側的路燈和楊樹下的年輕男人。念了大學的男生和高中生畢竟不同,他往那兒一站定,棉服領口豎起來擋著風,露出的一雙斜剔上去的眼就夠勾搭小姑娘的了。

  照孟小杉的話是,只要路晨樂意,就沒有他勾不上的妹子。

  歸曉看到他,腿都邁不動了。

  特沒出息鼻子一酸,沒來得及和同學招呼,沿著大下坡推車過去。路晨知道這是她高中校門口,那麼多人看著呢,也沒做多餘的親昵動作,將她車接過來自己先跨上去:「上來。」歸曉聽話地跳上去,從後邊拽他棉服一角。

  兩人就在放學人流裡,騎車走了。

  路晨並不熟這裡,歸曉還怕在外邊被熟人看到會麻煩,於是,倆人去開了間房。

  他先上了樓,她乘電梯緊跟著,進了房間,看到那床單雪白的大床就犯傻……可路晨在房裡轉了個圈就出去了,沒多會兒,抱著滿滿一袋子肯德基。她吃,他瞧著。

  什麼都沒做,等她吃飽了將滿桌垃圾一收:「快回家去。」結果反倒是她捨不得走,留了又留,耗到八點多。酒店房間什都沒做的兩個人,反倒在酒店樓下花壇一角拿自行車時,擁在風口處親了又親。

  花壇裡半人高的長青葉蔓掀騰翻覆,影影綽綽,冷冷清清。

  歸曉被風吹得睜不開眼,想哭,捨不得。路晨拉開棉服將她裹在胸口,替她擋著風,下巴頦壓上她的前額:「不是說好了嗎?又不分手。」

  「我什麼時候能讀完書啊,」她眼淚簌簌往下掉,「怎麼都讀不完啊,我媽還說讓我讀博士……那時候我都多大了……」

  讀博士?路晨這一念間,想到的是海東的話:「你就長得挺好看一狗尾巴草,別看我,我還不如你,我是長得難看的狗尾巴。和你說真的,你和歸曉差距太大,以後更大。你別不信,總有你扛不住的時候。」

  之後歸曉想起那天,只有兩個想法,早知道那是分手前最後一次見面就多親會兒了,還有就是,路晨那時是真愛她,真是連一根指頭都捨不得多碰她。

  他掉頭在風裡走了,歸曉一路騎車一路哭。

  回了家將自己鎖在房間,伏在床和窗臺的角落的被子堆上,接著哭。也不肯吃飯,媽媽來叫就說自己考試不好要反省。等錶針指向淩晨兩點,她倒想起還有數學作業沒做。打開書包,一疊疊課本角落裡塞著個資料夾和盒子。

  二十瓦的小檯燈下,她攤開資料夾……是他的鉛筆畫。

  畫的是去年冬天,她貓腰在電視機前擺弄VCD,手指往出抽光碟的細節,人在燈下的影子,還有那寬綽的屋子,一桌一椅都清晰得跟老相片似的。而畫裡卷著的是和他一樣的MOTO翻蓋手機,還沒拆塑膠薄膜——

  後來,歸曉父親憑這手機嗅出早戀端倪。

  那時他已經去當兵了,父親極盡冷嘲熱諷:有出息的孩子都是考軍校,軍校畢業出來再去清北讀個研究生,起步就是副營。像路炎晨那樣的明顯是逃避生活,什麼都沒想清楚,考不上軍校偏要當兵。

  父親斷言,兩年後他一定混不出頭退伍回家。

  以她十六歲的閱歷辯不過父親,可在她心裡的路炎晨不是這麼一無是處。

  他有很多優點。

  不抱怨,目標明確,待每個人都是善意體諒的,而對他自己的生活,不管摔得多狠都能爬起來,走得筆直。哪怕沒有愛情,和乾淨的故事和人在一起,也會像得到了那顆幼年時被家人丟去衣櫃角落的小樟腦丸,讓人防潮,防蛀,防變質。

  §第九章 奢侈的愛情(2)

  一晃快到春節。

  路炎晨給她護照照片訂機票時就語焉不詳,只說暫時不方便拿戶口本和出生證,歸曉也就和幫她辦事的表弟媳含糊帶過。弟媳這幾年從歸曉這里拉了不少善款去資助邊遠山區,因此和很多做交流援教的重點學校關係良好。

  幫歸曉爭取個名額也算回報,完全是惠而不費的事。

  就是讓表弟抓了機會笑話她,去內蒙散心帶回個沒戶口本的小朋友,給人解決讀書問題不說,連小孩的常住地址都填得是自己家:「姐,要不是你是個女的,條件無法滿足,我還真會以為這孩子是你留在內蒙的私生子。」

  別說,還真像。

  弟媳解決了正規借讀,可還是強調:戶籍證明必須要,可後補,但不能沒有。

  歸曉想著既然能後補,那就不急在這一時,先過了年再說。

  辦妥那天,歸曉挺高興,帶小孩吃飯,最貴的西餐,還騙小孩喝了兩口紅酒。她要開車,反倒滴酒未沾。

  回來路上,小孩臉紅得跟擦了胭脂似的:「轉學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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