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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邵雲也不客氣,深深吸了一口,仰頭緩緩朝空中吐煙圈。他知道馮濤想跟自己談什麼。

  馮濤早就眼熱邵氏的地產承建專案,從吃飯時就開始跟邵雲絮叨。

  邵雲不是不想幫他,只是馮濤的建築隊整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別說邵俊邦那關過不了,連他自己都看不過去。

  「誰不是從小隊伍幹起來的?沒有第一桶金,李嘉誠都只能靠邊歇著去!」馮濤喋喋不休地說開了,「再說了,我也沒問你要大項目,不過就是跟你討個西宜的小樓盤玩玩,你要不放心,隨時可以來監督。」

  一席話說得邵雲直皺眉,西宜的盤子並不像馮濤說的那樣小,況且,自己其實起不到決定作用。只是他說了,馮濤也不理解。在他們眼裡,邵氏就是邵雲的,哪怕他現在不是董事長,但話語權一定是有的。

  回絕的話早已說了幾遍,邵雲不想重複,無奈馮濤不死心,大有不達目的不甘休的氣勢。

  邵雲最終還是妥協了,沉吟道:「我可以去談,但成不成可不是我說了算。還有,你那建築隊好好整合一下,務必要拿到全部的資質證明,否則,一旦來審核,你把牛皮吹上天也是白搭。」

  馮濤大喜,用力拍他的肩,「夠意思,不枉咱們兄弟一場。你只管去試,要是不成,哥哥絕不怪你。」

  心情一好,馮濤又想拉邵雲進去喝酒,「小金還在裡面等你呢。」口氣多少有點猥瑣。

  邵雲走前兩步,將煙蒂丟進垃圾桶,一邊探手去衣袋裡掏錢夾,木然道:「不去了,多少錢,我來結帳就是。」

  慌得馮濤趕緊攔住他,「怎麼能讓你掏錢呢,哥哥來,哥哥來。」

  邵雲還想堅持,前方左邊的盥洗室裡驀地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後拐彎,隨即消失。

  前後不過五秒,邵雲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酒精全往腦子裡沖,隱隱脹痛。

  「我走了。」他說著匆匆推開馮濤,追了過去。

  「路上小心。」馮濤沖著他的背影大聲道,轉過身來,一臉滿意的微笑。

  下了樓,曼芝有點犯暈,好像跟來時的路不太一樣,仔細瞅了瞅,才發現原來走錯了樓梯,轉到大廈的後門來了。

  幸好後門沒上鎖,她用勁推開,走了出去。

  黑壓壓的區域,連個鬼影都沒有。一個碩大的垃圾箱緊挨著牆,讓曼芝想起過去曾經看過的港片中的暴力事件。她走得飛快,因為累,沒幾步就開始喘氣,今天她的狀態始終不好。

  車子停在大廈前面的泊車位了,繞過去好大的一圈,才看到夜總會正門上方閃爍的霓虹燈。她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

  又向前走了幾米,腳步一下子卡了殼,頓在原地。

  她的車前靠了一個人,抱著膀子,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是邵雲。

  兩個人遙遙對視了一會兒,曼芝還是走了過去。她不習慣逃避任何困境,因為明白,躲得了初一,避不過十五,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邵雲讓夜風吹得頭腦清醒了不少,內心隱約躍動著喜悅,曼芝能來找他,說明她還在乎自己。

  待曼芝走到跟前,邵雲習慣性地就要將她拽進懷裡,低喃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曼芝輕輕地,但是堅決地往旁邊閃過,面上難掩厭惡之色。

  邵雲眼中的熱情迅速消退下去,心頭覆上了陰影。

  他縮回手,冷冷地問:「你不會就是來給我臉色看的吧?」

  曼芝暗吸了口氣,感到渾身還是很虛弱。她已經沒有精力跟邵雲拌嘴了,頓了頓,從包裡抽出那份文件,面無表情地遞給他,倦怠地說道:「簽字吧。」

  邵雲的目光依然膠著在她臉上,伸手極不情願地接過來,也不看,只說:「太暗,看不清,而且我也沒帶筆。」聲音裡含了一絲賭氣。

  曼芝明知他是故意刁難,還是低頭吃力地翻包去找筆,居然也沒有。

  她靜心想了一想,車上應該有,她常備著的。

  打開車門,曼芝坐進去,邵雲立刻也一頭鑽進來,在副駕上坐著,順手打開了車載小燈。

  曼芝在儲物盒裡找到了水筆,取出來,放在邵雲面前,一臉的板正,靜靜地等他。

  邵雲有些無奈,歎了口氣,這才緊鎖眉頭,將文案翻開來讀。

  整改後的方案條理已是十分清晰,某些地方還用鉛筆做了批註,他認得出來,那是曼芝的筆跡,禁不住抬頭望了她一眼。

  曼芝直直地看著前方,動都不動,仿佛陷入了沉思。

  審核完畢,邵雲終於拾筆在落款處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遞回給曼芝。她接過去,又從容地檢查了一遍,然後重新裝進包裡,不忘說一聲:「謝謝!」口氣疏離。

  她的冷淡令邵雲無法忍受,他不甘地咬了咬牙,身子猛地前傾,一把將她摟住,俯頭瘋狂地去搜尋她的唇。

  曼芝又驚又怒,渾身扭動起來,死命掙扎,「你放手!放開我!!」

  可是雙唇還是被他攥住。他惡狠狠地吸吮,帶著濃濃的酒氣和鬱積的怒氣。

  曼芝霎時又感到噁心,那排山倒海的暈眩從心底直泛上來,腦海中浮起剛才見到的小金吻他的那一幕,於是愈加覺得噁心!

  她的身體拼命向後退,試圖要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可邵雲就是不放。她覺得自己又要吐了,於是大聲地反抗,可在邵雲的鉗制下,僅能發出嗚嗚的叫喚。

  邵雲無視曼芝的異常,就是不想放開她。

  曼芝急得發狂,略有自由的左手開始亂抓,指甲重重地劃過邵雲的面龐。他驀地吃痛,不由鬆開了曼芝,右頰上一道長長的血痕,麻辣辣地痛。他神情錯愕地舉起手輕撫了一下。

  兩人都瞪住對方,喘著粗氣,猶如格鬥後的小獸。

  曼芝嘴唇微腫,不知不覺中,淚痕早已爬滿面龐。

  邵雲怔忡不已,良久,才啞聲問道:「你就這麼恨我?」

  曼芝忽然捂住嘴,飛快地推開車門沖出去,來不及似的扶住就近的一根電線杆,再也抑制不住地幹嘔起來。

  其實已經吐不出什麼來了,剛才在盥洗室裡早就交代得一滴不剩,可是胃裡仍舊有某種力量在不斷地頂上來攪動,讓她欲罷不能,嘔到抽筋。

  邵雲在車裡坐著,看她狼狽的樣子,心中不忍,眉心擰成了一團。他並不知道曼芝身體不適,她一向都很健康。

  下了車,他走過去,想伸手扶她。曼芝迅速把雙臂往身後一藏,又接連退後兩步,警覺地防備著他。她的面上濕漉漉的,淚水仿佛結成了冰,又在皮膚上化開來,帶走了曼芝僅有的熱量。

  她低聲說:「請你以後,都不要再碰我。」

  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深深刺痛了邵雲,他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面色逐漸泛青,咬牙道:「給我個理由。」

  曼芝緩緩地抬起頭,直視著他,眼眸裡含著冰冷和仇恨,令他不覺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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