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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律師讀完財產分配的遺囑,鄭重地抬起頭,目光逐一向在座的眾人掃去。

  申玉芳暗自垂淚,邵雲低頭不語,邵雷始終眉頭緊鎖。邵俊邦的神色最難琢磨,仿佛所有的真實情感都收攏起來,只留了一副最平和的面具示人,分辨不出喜憂。

  「如果大家沒什麼意見,請在這份檔上簽字。」律師繼續按程式進行。

  邵雷再也耐不住,開口道:「為什麼大哥的股份比我跟二叔都少?」

  遺囑裡寫得再清楚不過,控股最多的是申玉芳,占了三成,其次是邵俊邦和邵雷,各占二成,邵雲僅占0.3成。與邵俊康一起打江山的元老早在上市後就優先購走一部分,剩餘的全部都投入股市。

  這樣的分配目的非常明顯,邵雲基本被踢出局外。申玉芳是名義上的董事長,但她不可能過問公司的具體事務,而邵雷還在攻讀碩士學位,暫時也不能效力,大權基本全部落在總經理兼代理董事長邵俊邦的手中。

  邵雷的話明顯帶著火藥味,他終究是替哥哥鳴不平的。關於邵俊邦的傳聞,他和父親都聽說了不少,不可能沒有擔憂,只是他搞不懂父親為什麼最終還會有這樣的安排。

  邵俊邦豈能聽不出邵雷問話中的意圖,然而他並不開口,沉穩地坐著,神色如常。

  律師十分盡責,翻開遺囑,審視了幾眼,解釋道:「這個問題,邵老先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鑒於邵雲先生之前單方面宣佈跟邵家脫離一切關係,所以邵老先生不可能將公司交給他掌管,這0.3成股份也是念在父子一場的情分上才特意撥出的。對於這一點,我想大家不應該再產生什麼疑義了。」

  邵雷張口還想說兩句,邵雲已伸手止住了他,平靜地道:「小雷,別說了,簽字吧。」

  一家人從律師行出來,邵雷和邵雲伴著申玉芳走在前面,邵俊邦和送出門來的律師落在後面,低聲交談。

  走了一段,申玉芳緩緩開口道:「阿雲,你還是搬回來住吧。」

  邵雷一聽,也急忙接口說:「是啊,哥,我過兩天就回學校了,媽一個人住著很孤單。」

  邵雲沉默。

  申玉芳知道他的心思,微微歎了口氣,「你總是邵家的人,回來也是天經地義。從前,你說不想看見爸爸,現在,你爸他……他都已經不在了,你還有什麼可顧慮的?」說著忍不住落淚。

  邵雲看見母親這樣,心裡刀絞似的難受,扶著她肩膀的手緊了一下,「……好,我會考慮的。」

  到了樓下,邵雷跑去停車場將車開了過來。邵雲先扶申玉芳入座,他鑽進去的前一刻,正好看見邵俊邦從門裡跨出來,四目相對,空氣中似乎有火花燃燒的劈啪聲。邵俊邦突然扯動唇角,泛起一個志得意滿的淺笑,扭身迅速向另一頭而去,邵雲陰沉著臉鑽入車內。

  一路上靜靜的,氣氛略顯沉悶。

  申玉芳抬頭瞥了眼始終面色陰沉的邵雲,猶豫了一下,道:「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回邵氏來。」

  「媽!」邵雲皺眉叫了一聲。

  申玉芳沒有停止,「這也是你爸的意思。他把最多的股份放在我名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們兄弟倆能好好地把公司做下去。」

  邵雷一邊開著車,一邊不滿地發牢騷:「如果是這樣,爸爸為什麼不直接讓大哥繼承,非得把公司交給二叔?」

  「唉,他是沒辦法。這兩年來,你二叔早已成了邵氏的頂樑柱,公司哪項事務不是他在控制著?連上市這樣的大事都是由他一手操辦的。如果不交給他,公司可能會一下子垮掉……你爸有他的難處。」

  申玉芳又對邵雲道:「即使你回來,短期內也只能聽你二叔的安排。總之,公司不能亂,尤其是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

  弟兄二人都沉默了,過去的一切都已發生,沒什麼好追悔的。

  車子開進邵家別墅,邵雲的目光禁不住向窗外掃去。

  兩年了,他一次也沒回來過,這裡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忽然想,原來兩年的時間竟然可以如此快地流走。時光匆匆,帶走了一些人和事,帶不走的是曾有的傷痛和記憶。

  邵雲沒有搬回家裡,也沒有回邵氏,他仍然每天守著那個裝修鋪子度日。

  重回過去的生活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然而,要他回去面對邵俊邦,甚至事事向他請示彙報,他不甘心。過去的種種不提,他心頭始終存著懷疑,那就是邵俊邦在這場變故裡到底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可以肯定的是,邵俊邦一定參與了。

  他和邵俊邦不和是很早以前就開始的事,不光因為公事上的分歧,即使在生活中也彼此看不慣。邵俊邦對他飛揚跋扈的作風一向不以為然,他則對邵俊邦的清高深惡痛絕,仿佛正義永遠站在他那一方。

  邵雲並非沒聽說過邵俊邦在外頭有女人,二嬸也曾為了這件事吵到邵董面前過,雖然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邵雲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口是心非的長輩。如果要他選擇,他寧願還是活出自己,做個表裡如一的真小人。

  更重要的是,邵雲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他的生活中多了曼芝和萌萌。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提出搬回去,曼芝會是怎樣的反應?

  忙過父親的喪事後,邵雲就很少在大院的租房裡過夜,不是在張昆那裡借宿,就是和馮濤等人打通宵麻將。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就是不想面對曼芝,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要想到隔壁躺著的她,他就輾轉難眠。

  曼芝對他始終淡淡的,如今甚至連跟他抬杠的興趣似乎都沒有了,變得陌生而疏離。對於那晚的事,邵雲曾經以為她會跟自己翻臉,畢竟是他不守信用,破壞了約定。可是沒有,她絕口不提,仿佛壓根兒就沒發生過。他吃不准她的態度,也只能緘口,可是面上難掩尷尬。他無從得知曼芝的心思,只是覺得她一反常態地沉默。這樣的曼芝讓他不知所措。

  他很清楚,曼芝不想跟自己有什麼瓜葛,那一夜的責任也全在他。可是每次見到她,邵雲就會情不自禁地湧起一陣渴望,他驚異於自己如此激烈的反應。

  平心而論,曼芝是美麗的。雖然在他從前接觸過的女孩裡,她不見得是最出色的,但她帶給他的震撼如此強烈,以至於每次想起那夜的片斷,他就血脈賁張,情不可抑。

  邵雲不得不沮喪地承認,自己迷戀上了曼芝的身體。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頓時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成了敗將,成了她的俘虜。連帶她看自己的眼神裡,仿佛也多了些輕蔑的意味,他羞憤難當。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自己在面對曼芝時所感受到的那份緊窒和局促,哪裡有半分從前揮灑自如的影子?這樣的他,連自己都鄙視,索性選擇避開,走得遠遠的。

  過一陣就會好,他這樣安慰著自己,充滿信心。

  第十九章 回家

  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感覺。她沒想到,從前曼綺可望而不可即的心願,居然會在兩年多後的今天由自己來實現。

  因為是臨時決定,去得又遲了,包廂早被訂光,一群人只好在人滿為患的大廳裡湊合著吃。好在合同談得很順利,賓主雙方都比較歡暢。

  馮濤簽了筆大單子,格外高興,舉著酒杯站起來道:「來來,今天一定要好好敬敬肖總,來日方長,今後可以合作的地方還很多啊!」

  彼此痛快地飲盡。

  馮濤呵呵樂了兩聲,突然手指一邊作陪的邵雲,神秘地說:「肖總猜猜這位是誰?」

  肖總不解地望向邵雲,眼神裡帶著探究,但最終還是含笑搖了搖頭。

  邵雲沒想到馮濤會把自己抬出來,一張臉頓時顯得有些僵硬,又不便發作。

  馮濤挑了挑眉毛,朗聲道:「他可是邵氏集團的長公子邵雲啊!」

  他這句介紹引起了鄰座一個人的注意,忍不住回過頭來瞅了兩眼。

  肖總頓時又驚又喜,「當真?去年邵氏招標時我們還去投過,可惜功虧一簣啊!」他坐得離邵雲近了些,口氣殷勤,「有邵公子照應著,我們恒遠還希望能……」

  邵雲啜了口酒,淡淡地打斷他,「我不在邵氏。」

  肖總一聽,既尷尬又迷惑地朝馮濤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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