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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上官琳立刻敏感起來,「不是曼芝姐?」

  邵雷點點頭。

  「那……他們為什麼沒有在一起?」

  邵雷頓了一頓,方說:「她死了……意外。」

  上官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即便如此,也不能把這個當作他出軌的正當理由,這對曼芝姐是不公平的。」

  邵雷張了張嘴,終於沒再辯解下去。有些事已經過去,當事人都不願意再提起,他應當尊重他們。更何況,六年前發生的那件驚天動地的事,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

  曼芝的生意始終半死不活地延續著,她找了個時間好好算了算帳,居然虧損了不少錢,頓時有些坐不住了。雖說家裡不等她拿錢回去,但她總認為既然做了,就要想辦法做好。經過一番考慮,她決定發展綠色植物租擺的業務。

  曼芝的父親蘇金寶曾做過幾年花匠,認識幾個苗圃老闆,曼芝便由父親領著見了見他們,又來回談過幾次,總算敲定了一家可以長期合作。價格也是一議再議,才在雙方都認為可以接受的基礎上簽下了購買協議。她又輾轉打聽到安鎮可以搞到出口轉內銷的便宜套盆,那些陶瓷花盆燒得都很漂亮,只是因為出口檢驗的標準高,稍微有點瑕疵就被當作次品退了。曼芝去看過,很滿意,親手挑了一批拉回來,找了個簡陋的倉庫堆著,這下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曼芝在邵氏工作的時候做過外聯,她待人溫厚,結識了一批職場的朋友,如今她雖然不當差了,到底當年的情誼還能靠得住幾分,加上邵氏正蒸蒸日上,誰不賣幾分面子給她?這麼一來二去,短短兩周的工夫,也拉到四五家單位。

  原來以為是個簡單的業務,真到實施了,才發現很多準備工作都不夠細緻,要兼顧的細節太多。雖說生意是到手了,可那些公司管事的行政人員都是不熟識的,要求也高,又不統一,曼芝只得一家一家按他們的意思做佈局,記錄下他們要求的維護時間。

  可問題還是不斷,一會兒花匠沒按時去,一會兒植物出蟲了,一會兒肥料味道刺鼻了,折騰得人仰馬翻之後,才漸漸入了軌道。這一忙,一個半月就滑了過去。

  這天是和苗圃曹老闆結帳的日子,曼芝隔夜取好了錢款。第二天一早出門就帶在身上,曹老闆說九點鐘會過來。

  曼芝一向都起得早,花店的門面生意和外面的租擺都得擔著心,她不得不提前去店裡做些準備。臨走的時候,萌萌還沒醒,曼芝親了親她圓嘟嘟的面頰,悄無聲息地關上房門。

  申玉芳已經把早餐擺在桌上,曼芝進去時,邵雲正好用完了餐出來。兩人擦肩而過時,他陰鬱的眼神掃過曼芝的臉,曼芝感覺到了,看過去,他卻又將目光掉開了,頭也不回地說了聲:「媽,我走了。」

  申玉芳在廚房裡應了他一句。

  到了社區,曼芝在地下車庫泊好車子,從出口轉出來,正好是一條狹長的小道,兩邊是兩棟小高層的牆身,褐色的仿古建築,置身其中往上望,有點一線天的感覺。曼芝每次走過這裡,心總有些惴惴不安,不能不說,這是社區設計上的一個缺陷,即使沒有發生過意外事件,心理也會有不安。

  仿佛有轟轟的馬達聲由遠及近,她加快步伐朝轉角走去,過了那裡,就是通向花店的直道。

  當那輛拉風的摩托車攔在她跟前時,她還想僥倖地繞過去,可是面前銀光一閃,一把一尺見長的匕首已經抵到她胸前。

  車上坐了兩個人,戴著頭盔,隱約能看到虎視眈眈的眼睛,灼灼地閃著光,跟她一樣緊張。

  「把包遞過來。」後座的那個飛快地喝道,聲音很年輕。

  曼芝在意識到危險的那一刻起,已經本能地將包藏在背後,身子死死抵住牆,徒勞地做出防禦的姿勢。她一想到那一疊嶄新的票子,心就抽搐起來,都是自己的血汗啊。就這麼一遲疑,刀子已經指向她擎著包的胳膊,耳邊響起一聲不耐煩的吼叫:「快點!」

  曼芝無法,只得不情不願地放鬆身子,將包拽到面前,立刻有只手兇狠地伸過來搶。慌亂間,刀子劃過她的手背,飛快地拉出一道口子。曼芝只覺一陣微麻,一瞬間,包已到了對方手上。她咬了咬牙,開口道:「錢你們拿走,把包還給我。」包裡還有她的許多證件,丟了都是麻煩。

  後座的那個聞言,似乎愣了一下,飛快地瞥了她一眼,不顧開車的催促,拉開包,見到一遝齊整的票子,眼裡一喜,抓出來,就把包往地上一扔。車子突突兩聲,已經像箭一樣射了出去。

  前後不過五分鐘,曼芝簡直疑心是自己的幻覺。但是很快,她就感到手上有熱辣辣的痛傳來,低頭一看,地上已經滴了一小攤血。那只被劃傷的手也像恐怖片裡女鬼的手一樣染著一道紅,繼續滴著零星的血,她終於感到了恐懼。

  曼芝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心裡還在思量是先報警還是先處理傷口?有人似乎在身後叫她,她懶得回頭,只想趕緊回到店裡,她現在這個樣子哪裡見得了人。

  但那個人執著地跑了過來,攔在她面前。

  「你這是怎麼了?」那人駭然地問,同時抓過她的手來細看。

  曼芝痛得嘴裡直吸氣,眼前花了一花,才看清是常少輝。

  「剛才,那邊,有人搶劫我。」她有點語無倫次。

  常少輝看看她的臉色,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也不多話,直接架著她跑到路邊去攔的士。

  曼芝忽然就乖順起來,由著他張羅一切。有個人替自己做主真好,可以什麼也不用想,尤其現在,她正失魂落魄的時候。

  在醫院包紮完傷口,曼芝已經恢復了常態,才想起來對常少輝道謝。他沒有客氣,只是朝她笑笑,仿佛她說得多餘。這之前,他已經替她報了警。

  他們在椅子上稍事休息,常少輝忍不住提醒她說:「要不要通知你先生?」

  曼芝搖了搖頭,淡然道:「也不是什麼大事。」

  常少輝的眼裡流露出驚詫,半天才說:「我沒見過比你更堅強的女人。」

  曼芝低頭笑笑,有些澀然。

  領完藥,他依舊出去攔了部的士。兩人並排在後面坐著。

  常少輝的身上有一種異常鎮定的氣質,雖然不說話,曼芝坐在他身邊卻覺得很安心,潛意識裡,一下子跟他拉近了距離。

  常少輝不知怎麼說了句:「可惜,這樣好看的一雙手,以後也許會留下傷疤。」

  曼芝舉起那只纏著紗布的手,端詳了一下,竟超然地說:「無非是多刻了一道痕跡。」

  常少輝正為剛才貿然的一句話後悔,此刻聽了,立刻接口道:「幸虧這痕跡不是刻在腦門上,女人似乎最害怕皺紋。」

  曼芝笑說:「害怕也沒用,該來的總要來,最多花些心思企望它晚一些來罷了。可是如果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有一張二十多歲的臉,想想也是件恐怖的事。我倒寧願隨它本來的面目,相貌和年紀總是相稱了才更能理直氣壯些。」

  常少輝輕輕一笑,說:「能像你這麼想得開的女人可不多。」

  到了花店門口,曼芝下車前又誠心誠意地謝了一回常少輝,「耽誤了你許多時間,改天一定送份大禮給你。」

  常少輝笑道:「藥還得認真地用,沒疤總比有疤好。」

  曼芝也笑,「放心,我不是自虐狂。」

  回到花店,蘇金寶也在,曼芝簡單地說了一下,倒把他唬得一跳,幾乎就要不許她繼續開車。李茜也嚇得一張小臉煞白。

  曼芝打了電話給曹老闆,錢只能改天再給。警局又打電話過來,讓她儘快去錄口供。生意上的事不會因為她今天的特殊遭遇而繞道,依舊讓她忙得馬不停蹄。

  蘇金寶到底心疼女兒,到了五點,死活讓她回家去,情願自己和夥計多留一會兒。

  曼芝沒有推辭,她的確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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