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無花薔薇 | 上頁 下頁
六四


  他邊吃飯邊問我:「病了這麼幾天,悶了吧?想不想出去逛逛?」我笑:「你忙完了?」他點頭:「嗯,今天有空。可以陪你到處走走。」我想了想,點頭:「那好,我們去一個地方吧。」我帶他去看林彬和歐陽水。簇新的墓碑上貼著林彬和歐陽水的合照,盈盈的笑著,一臉幸福和甜蜜。

  我把花放在地上,哽咽說:「林彬,歐陽水,我來看你們了。」心裡的疼痛一點一點淡了,可是無邊的蒼涼怎麼都揮之不去。宋令韋在一旁安慰我:「林艾,別傷心了,你身體剛好。」我喃喃說:「我一向不大明白愛情到底是什麼,可是我相信他們是真心相愛的。歐陽水一心一意的付出,林彬冒著生命危險來看她,足以令人感動。可是為什麼不能幸福快樂的活下來呢?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甚至,甚至,至死他們都沒能再見一面……」

  他擁住我,不斷說:「他們這樣未嘗不好。艾,總會過去的,總會過去的。」我緩緩點頭:「他們未嘗不比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好。可是,可是——,死了就是死了。活著再怎麼艱難,也是活著,活著就有希望。他們不應該死的……」他在我耳邊喃喃的呼喚我的名字,不斷寬慰我。

  我噙著淚說:「令韋,林彬和歐陽水算是做到了生不同時,死而同穴。歐陽水那麼純潔美好的一個女孩子,在這個急功近利的世界上,創造了真正的奇跡,讓我看到了傳說中的一見鍾情,還有生死相許。」

  我牢牢握住他的手說:「她曾經跟我說她不要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可是他們連曾經都湮沒了。人死了,灰飛煙滅,什麼都沒用了。令韋,我現在想通了,我不要天長地久,死生契闊,瞬間就可以是生離死別,你看,生命是多麼的脆弱!天長地久,那麼虛無縹緲的東西,不是想要就能要的,要到了,也不一定保的住。所以,我只要你我都活著就夠了。」我抬起頭,迎著他的視線說:「現在,我還能跟你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等到不能在一起了,我們就分開吧。至少,你我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他顯然深受震動,緊緊攥住我的手,微微搖頭:「不,林艾,不會的,我保證——」我打斷他,微笑說:「不用保證。世事變幻的太快了,保證也沒有用。形勢比人強,到時候你我都做不了主。曾經信誓旦旦,將來誓約轉眼成空,豈不更加悲哀?所以,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了,那就這樣吧,彼此放手。令韋,我只要現在。」我仰頭問他:「那麼,趁著現在還能在一起——,令韋,你可會對我好?將我隨時隨地放在心口上?」還是以前的那句話,卻是截然不同的意味了。隔著生死無常,完全是兩樣了。

  他將我的手按在他胸前,緩緩說:「艾,你是我的心。人沒了心,縱然還能活,亦沒有多大意義。」我鼻子一酸,足夠了,此生已經足夠。原本就不敢奢求什麼,得到的竟然是他的心,還有什麼好說的!我點頭,抱住他說:「走吧,我們該走了,讓他們好好安歇。」

  收拾東西,準備回北京。他問:「不再多歇兩天?」我笑說:「不了,再待下去,公司該炒我魷魚了。」他看著我,半天才說:「林艾,你要不要到我公司來上班?或者我替你找個好一點的?你別誤會,我只是見你工作太辛苦了。換個輕鬆點也不錯,是不是?」我搖頭:「沒事,我做的挺好的。大家都和善,互相幫忙,有事也肯照應,開開心心的,沒什麼不好是不是?再說做生不如做熟,只要做的好,肯努力,還是很有前途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一定非得像你這樣才算是成功嘛!」他笑,沒有再說過這樣的話,他還是瞭解我的。

  我去跟小飛告別,還順帶去看了歐陽水的父親和母親。兩個老人家經歷了半世的風雨,只能默默忍受這巨大的悲痛。她母親還是病著,見我來了,讓人招待我喝茶。我說:「伯母,您身體要緊。」她木木的點頭,說:「林小姐,謝謝你來看我,水水她就這麼拋下我們——」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泣不成聲。護士趕緊過來說:「歐陽夫人,您還病著,情緒不能太激動。」我怕引起她傷心,連忙出來。對歐陽水的父親說:「伯父,您保重,我走了。」他點頭:「林小姐,以後多來走走。」我點頭,跟著宋令韋去機場。我想,縱然是故鄉,再回來的機會恐怕不多了。所戀在哪裡,哪裡就是故鄉,可是這裡已經沒有所戀的人和事了。

  下飛機,宋令韋去拿行李,我在一邊等著。聽到有人叫「木姐」,我回頭,有些吃驚,笑說:「阿平,你怎麼會在這兒?搭飛機?」他笑說:「不是,周哥特意讓我來接你的。他正等著你呢。」我猶豫了下,說:「行,不過,你先等會兒,我還有個朋友,跟他說幾句話。」我走到一邊給他打電話:「令韋,你一個人回去好不好?我還有一點事,先走了。」他錯愕的問:「什麼事?要不要緊?」我忙說:「不要緊,不要緊,別擔心,回去再給你電話。」

  跟著阿平上了車,問:「周處最近怎麼樣?」他笑說:「周哥還好,就這些天心神不寧的。走不開,又擔心木姐出事。直到聽說你沒事,才放下心來。」我也不問他怎麼知道我的近況,反正有的是管道。我點頭:「嗯,還好,總算過去了,總會過去的。」

  他送我到茶莊,然後打電話,說:「木姐,周哥已經到了。你直接上去就行了。」我點頭,由服務生領著進去。他坐在窗邊,只有他一個人。見我進來,立即站起來,拉著我的手問:「坐飛機累不累?」我搖頭:「還好。你帶我來這種地方,請我喝茶嗎?」他說:「怎麼?不喜歡?你不老請我喝茶嗎?」我說:「光喝茶?那是因為我沒什麼好招待你呀。」他笑:「那你想吃什麼?我們換地方。」我忙說:「不用了,那多麻煩。有沒有點心,讓他們上點心。」

  我抬眼打量一周,笑說:「這什麼地方呀,喝起茶來中不中,西不西的。」他笑:「中西合璧呀。茶不錯,水也好。」我含糊的說:「茶我不知道好不好,不過點心實在不錯。」他說:「喜歡就好。等會兒我讓他們打包讓你帶回去吃。」我趕緊諂媚的說:「哎呀,周處,你最好了。」他看著我直笑,然後打電話,有人進來給他一張卡。他遞給我說:「你什麼時候想吃,直接拿這卡過來就可以了。」我好奇的接過來,驚喜的說:「真的?多少都可以?不怕我吃倒了?」他笑:「我再給你十張你也吃不倒。」我很高興,像小孩子收到禮物一樣。

  他看我吃的滿嘴都是,寵溺的搖頭,忽然說:「夕,坐過來。」我搖頭:「不想動。」他笑一笑,挨到我身邊給我擦嘴。我笑說:「我自己來,又不是小孩子。」他頓了頓,說:「林彬的事——,都好了?」我點頭:「嗯,好了,都過去了。」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怔怔的看著我。我微笑說:「周處,你別擔心,就算現在沒過去,以後總會過去的。沒什麼,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

  他忽然道歉:「夕——,對不起。」我很驚訝,他竟然跟我道歉!急急忙忙地說:「林彬的事——,關你什麼事!你幹嘛道歉!」他半晌說:「夕,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每次都是你一個人——,而我,什麼都幫不了……」我忙說:「哪是一個人!你怎麼沒有幫?嫌幫的還不夠多是嗎?再說,你不是讓小飛哥幫我嗎?」他緩緩搖頭,看我的目光深沉如海,一句話都沒說。

  我說:「沒事,真是的,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有些事總是要一個人經歷的,任何人都幫不了。周處,這是我自己的事,必須要做的,必須要面對的。你愧疚什麼呀。」他淡淡「嗯」一聲,轉開話題說:「吃了那麼點心,不覺得渴?這茶溫度剛好。」我當白開水一咕嚕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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