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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第三十五章 黯然銷魂

  趙蕭君沒有直接回去,而是打車來到齊成大樓的底下。她曾經發誓,再也不會進齊成,這次她也沒有想要進去。成微為什麼藏著掖著不告訴她,只不過不想讓她知道。任何人都可以知道他的難堪,或許單單她不可以,那她就裝作不知道好了。現在的齊成一定雞飛狗跳,人心惶惶吧,她也不想進去湊熱鬧。

  她在對面站了半天,看見齊成幾個部門主任匆匆出來,人人臉色倉皇,腳步匆匆。鋼筋水泥建成的大樓和往日沒有什麼分別,一樣絢麗奪目,流光溢彩,可是裡面到底發生什麼樣的喜怒哀樂它一概不管。她看著車過了馬路,沿著街道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快出了這條街,才給成微打電話。

  「喂,下班了嗎?」成微的聲音仍然平靜,沒有回答,只問:「怎麼了?」她抬頭看了看四周,然後說:「我車子送去保養了,剛辦完公司裡的事。我現在在你公司附近,就在星巴克附近,旁邊有一超市的那個星巴克。你下班了的話,就過來接我一起回去吧。」成微隔了一會兒才說:「那你在那先等著。」推開淩亂不堪的辦公桌,筆記本也不帶,拿了外套就走。眾人見他出來,全部噤聲,無一人敢說話,連咳嗽都聽不見。大家等他走遠,才悄悄議論:「齊成都出了這麼大的事,成總倒跟沒事似的。」資歷長一些的說:「這叫沉著,這才是見過風浪的!你以為成總像你一樣沒出息!」齊成亂歸亂,人心倒還沒有離散。

  趙蕭君有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雖然顯得疲憊,表面上非常的鎮定,仿佛真的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她偏過頭問:「回去嗎?」儘量也表現的和平常一樣。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不過車速明顯比平常快了許多。在立交橋下賭車的時候,手指不斷敲打著方向盤,顯得有些不耐煩。趙蕭君裝作疲累的樣子,頭向車窗這邊歪著,似乎睡著了。

  在轉彎的地方,她故意捂住嘴打了個哈欠說:「前面就是『易初蓮花』,冰箱裡沒菜了。」成微將車子停在超市前面,沒有下車的意思。平常的時候他也是在車裡等,趙蕭君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這次她卻說:「哎——,你也下來幫幫手,縱然有推車,也推不到這裡。」成微鎖了車和她一起進了地下一層的超市。她一邊看著冰櫃裡包裝好的肉類蔬菜,一邊問:「你想吃什麼?」成微跟在她身邊,沒有說話。她又耐心的問了一遍,他才說:「隨便。」這個時候正是栗子上市的時候,她買了許多,準備栗子燒肉。

  經過水產類的時候,成微忽然說:「前幾天帶安安出去吃飯,他鬧著要吃大蝦。」去的是肯德基,當然吃不成大蝦了。趙蕭君撥開冰塊,挑選起來,微笑說:「那晚上就做油燜大蝦。」他看著出口方向問:「還要買什麼?」趙蕭君將推車讓給他,說:「你先推著,還要去樓上買一些日用品。」逛了一大圈,推車堆的滿滿的。她又不由自主在化妝品專櫃前停了一會兒,成微站在一邊等著她,倒沒有半點不耐煩的神色,只是一直盯著她的側影,怔怔的仿佛第一次遇見她。這麼些年過去了,她還是那個樣子,低眉回首的神態,依然沒變;只是心,心還是那樣堅持,不曾改變過嗎?他站在那裡,忽然覺得她離他是如此遙遠。

  他將車停下來,從後車箱拿出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兒堆在地上,說:「你在這裡先等著。」然後將車子開進了公共停車場。提著東西跟在後面往前走。趙蕭君忽然停下腳步,愣愣的看著前面。陳喬其帶著安安站在樓道旁等著,他將安安舉的高過肩,作勢要扔出去,安安卻哈哈大笑,尖叫出聲,小臉漲的通紅,顯然十分興奮。他看見趙蕭君,笑嘻嘻的說:「蕭君,你總算回來了——」待看見後面的成微,半截話硬生生吞了下去,神情立即變的冷冷的。

  趙蕭君看著他和安安,又回頭看了一眼成微,臉色變了變,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氣氛奇異的尷尬僵硬,像北京冬天的風,呼——呼——嘩,囂張肆虐,吹在臉上,又冷又痛,似乎是無形的耳光,「啪啪啪」的響,血管一寸一寸的裂開。他們幾個人仿佛站在深不見底的碧綠的湖水邊,搖搖欲墜,稍微失足便有可能掉下去,無助而心悸,茫然又失措。

  還是安安首先打破沉默,坐在喬其肩上揮舞著小手高叫著:「爸爸,媽媽!」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這對喬其和成微都是一種刺激性。成微沒有應答,喬其慢慢抱下安安,放他在地上。安安掙開喬其的手,往他們這邊跑過來。蕭君趕緊走上前,蹲下來,抱他在懷裡,問:「怎麼先回來了,也不等媽媽去接。」聲音不大不小,大家都聽的清楚。安安無辜的說:「陳叔叔說媽媽忙,就去接我回來了。可是沒有鑰匙,只好在下面等你回來。」趙蕭君本來想問「為什麼不打電話」,終究沒有問出口。喬其不過想和孩子多待一會兒。

  趙蕭君彎著腰和安安說話,人卻有些悽惶,前面是陳喬其,後面是成微。她夾在中間左右不是,進退維艱。仿佛在懸空的鋼絲上行走,旁邊是懸崖絕壁,腳底下是雲霧繚繞,望不到底的深淵。陳喬其見不得成微和她們母子在一起的場面,這簡直叫他情何以堪!強忍著,控制目光的鎖定範圍,沒有朝成微看過一眼。快步走到蕭君面前,眸光沉沉,像多盛了些什麼不負重荷的東西,欲語還休。趙蕭君因為角度關係,微仰起臉看他,眼神黯然,也沒有說話,

  陳喬其本想一走了之,勉受這樣的尷尬和痛苦,可是一看見她此刻流露出的熟悉的神情,心弦一顫,終究忍不住,什麼都顧不得,伸出手抓住她的右手腕拉她起來。趙蕭君不得不跟著起身,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成微,眼神有些惶恐。剛想掙脫的時候,陳喬其冷著聲音問:「你右手怎麼回事?」趙蕭君右手手背被窗戶的金屬拉手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不知道為什麼,好的特別慢。她奮力抽回右手,低聲說:「沒事,沒事。你——,你趕緊走吧。」神態有些慌亂。陳喬其忿忿的說:「肉都看的見,還說沒事!你到底有沒有上藥?」語氣有些壞,還挑釁的看了眼成微,皺著眉,隱含惱怒和責備。他是如此的心疼趙蕭君。

  成微聽著趙蕭君站在那底氣不足的解釋,垂著頭眼睛看著地下,像挨訓的學生——仿佛這樣的場景再熟悉不過,和諧而又自然。忽然又疲又累,又倦又怠。他們三個人仿佛圍成了一個圈,密不透風,堅不可摧,割都割不斷。而他自己闖破了頭都闖不進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可奈何,魂斷神傷,永遠被排斥在外面。眼前所有的人似乎離自己很遠很遠了,頃刻間山長水闊,咫尺天涯。初冬的夕陽轉瞬即逝,虛虛的應個景兒,剛剛還看見一輪圓圓的紅金球,下一刻就只剩下慘澹慘澹的餘暉,和著夜風,淒清寒冷。只短短一刹那,他已經站在另外一個世界——與他們毫不相干,是那樣的虛無與渺茫。

  趙蕭君沒有看陳喬其,只淡淡的說:「沒什麼大礙,過幾天就好了。」掙開手,牽著安安退後幾步,教他說:「安安乖,跟陳——叔——,說再見。」那幾個字像刀口的尖,終究說不出來。安安倒是聽明白了,立即說:「陳叔叔再見!」搖著雙手。陳喬其看著她的目光又苦又澀,裡面仿佛充了血。過了好一會兒才拍著安安的肩膀說:「那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沒有朝成微那邊走去,而是直接往前,留給所有人黯然銷魂的背影。越走越快,轉眼就隱沒在無邊的暗色裡。

  安安搖著趙蕭君的手說:「媽媽,陳叔叔走錯方向了。」她半晌才說:「沒有走錯」,隨即彎下腰對他說:「叔叔還有事呢。」他寧願繞這麼一個大彎,也不願正面從他們這邊穿過去。趙蕭君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怔忪的站了一會兒,才牽著安安的手朝成微這邊走過來。提起地上的東西,輕聲說:「走吧。」安安拉著成微的手仰起小臉笑嘻嘻的說:「爸爸,你回來了,安安好久沒有見到你了!」成微隔了半晌才說:「是爸爸不好。」安安張開手要他抱,趙蕭君輕聲呵斥:「爸爸手上拿著東西呢。」他很興奮的要幫蕭君提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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